黄门街在老城区,距离我这里有点远,需要坐四站路。
因为是老城区,房屋又破又小,挤得很。拆迁难度大,一直没有改造。
兼之这里人流量大,当地人等到天一黑就在街边支了棚,撑开大伞,开始卖烧烤、麻辣烫,直到半夜两三点才收摊。
因为都是晚上营业,又被人亲切地称之为鬼饮食。
城管来整治过几次也整治不好,头疼得很。
据传说,这里在古代曾经住过一个宫里的太监,故此得名。
我自然对这个传说自然是嗤之以鼻孔的,黄门是太监不假,可那是两汉三国时的说法。到唐宋两朝,宫里的公公被人称之为内侍。至于明清,则叫太监。
s区以前就是个小县,三国两汉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是否有公公在这里住过,谁知道。
说起太监,我想起刘俊才那个器官几乎被医生整个地挖掉,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头,小米就高声喊:“顾闯,这里这里。”
在他身边,有一个姑娘同样地朝我不住挥手。
这女孩子,小圆脸,长相普通,但热情大方,很可爱的人。
坐下,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当地土著,姓姚,现在在城关第二幼儿园做老师。
小米是出了名的能侃,一坐下就国内小气候,国际大气候,***又跟普金掐成一团吹得飞天玄乎,直吹得老师两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喝了一瓶啤酒,和他胡吹了一气之后,顿时觉得世界美好起来。
正是吃饭时间,整条街的灯都亮了,到处都是食客在猜枚划拳冲壳子。
另外,还有不少人背着吉他过来请食客点歌。十元一首,歌声极其洪亮,不把你耳朵整得嗡嗡响算他输。
食客点的歌都是流行一时的街歌,来来去去就那么几首,很叫人审美疲劳,但你也不能不接受这噪音的轰炸。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我们自然也受到了歌手的骚扰,问题是我们都不懂音乐,只想安静喝酒聊天。
一连打发了几拨之后,心中不觉烦恼。
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捧着一束鲜花过来缠着小米:“大哥哥,大哥哥,姐姐好漂亮啊,买一朵花送给她吧!”
我定睛看去,眼睛一亮。这小女娃子大约十二三岁,生得唇红齿白,就好象是从年画里走出来一样,非常可爱,这是个小美人坯子。
只不过看得出来她家的条件很差,身上只穿了一套绿色的廉价运动装,牌子是阿达迪思,拼夕夕爆款。
听小女孩子夸奖自己长得漂亮姚老师高兴得眉毛都弯了,伸手在她胖乎乎的脸蛋上摸了一把:“这孩子真乖。”
小米见佳人开心,很大方地说:“那好,就买一束吧,多少钱?”
“谢谢大哥哥,五十。”小姑娘不住鞠躬。
五十?是有点贵啊!
就小丫头手中的花来说,其实都是很廉价的蔷薇,说不好还是在街边的花坛里摘的。
这明显就是吃准了小米不肯在在女朋友面前跌份儿,故意喊个高价。
小米下不来台,得,掏腰包吧!
本来我是很愿意看到米家成同志吃亏的,未免是一桩笑谈。
但是,心中突然一动,职业习惯让我敏感起来。
据我所知道,这种在街上卖花的、乞讨的小孩子背后多有大人操控,底下未必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儿。
我的工作就是把她们收容进未成年保护中心,送回父母身边,没有父母的则交由当地民政部门,该进孤儿院的进孤儿院,该读书的读书。
责任所在,义不容辞。
就温和一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父母是谁还记得吗?告诉叔叔,叔叔是未成年保护中心的,我送你回家。简单地说,我是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不要怕,没有人能伤害到你的。如果有人敢伤害你,叔叔动他进监狱。”
说着就掏出工作证在她面前晃了晃:“跟我走好吗?”
那小女孩脸色一变:“我又不是流浪儿童,我有爸爸妈妈,我在上学的,晚上出来勤工俭学不可以吗?”
她神色显得慌张,甚至还偷偷朝后面看了看。
这下更引起了我的怀疑,对,肯定有人在远处偷偷跟着。
我伸出手去抓住她:“你说你有父母有书读可骗不了叔叔,做爸爸妈妈的怎么舍得让自己女儿晚上出来卖花,碰到坏人怎么办?先坐下,小米,报警。”
小女孩力气不小,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对着姚老师喊道:“阿姨,你一点都不漂亮。”
说完话,咻一声就跑了。
我本欲去追,可刚站起身,感觉头昏眼花,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感冒还没有好。
再回头,却见小米气得一脸铁青:“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这样可恶。姚老师你别生气,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生,至少在我心目中是这样。”
劝了半天,才让郁闷的姚老师多云转晴。
大家继续吃串喝酒。
转眼,一箱啤酒被消灭干净,时间也到了七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下去。小米的女朋友接完一个电话,说是父母打的,让她回家,然后抱歉地朝我一笑。
米家成朝她挥了挥手:“回去吧,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多爸爸妈妈的确实不放心。没有女人,我和顾闯也方便说荤段子。”
姚老师抿嘴一笑,叫了一辆出租车。
我心中好奇:“小米,你不是和姚老师在谈恋爱吗,她父母不知道?”
米家成苦着脸:“知道啊,我天天去她家蹭饭的。可人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怕被祸害了。尤其是她爸爸,看我的样子就好象是看阶级敌人。”
我哈哈大笑:“岳父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气,不防着点怎么行?啊哈,你居心不良,还想着祸害姚老师啊?”
“好了,别开玩笑了,我上个厕所,帮我拿着包。”说罢,小米就把一个人造革黑色大皮包递给我。
“这什么呀?”我问,这包做工材质极其低劣,丑得没眼睛看。小米家境不错,是个时尚达人,嫉丑如仇,这玩意儿他怎么好意思拿在手中招摇过市?
米家成拉开拉练,只听得哗一声,里面竟然是几十个一次性注射器,笑道:“我今天和人约了在黄门街,这是工作,不然我也想去世豪广场大吃一顿。”
我顿时明白:“原来这样,我说你怎么突然变简朴了,快去解手吧!老板,再来一碟盐花生。”
米家成在区计卫局消毒杀菌科,这个科室的名字听起来比较拗口。于是,大伙儿索性就简化成“消杀科。”
小米的主要工作是社区服务,对口吸毒人员。成天提着黑色公文包做那些烂仔苦口婆心宣传:“你们要不要去戒毒所”“不如去卫生局领点替代药物?”“进入工地要戴安全帽。”“记得穿雨衣啊!”“不要共用注射器啊,会得hiv的!”
没错,他的工作中有一项是免费给烂仔发放一次性注射器,遏制流行病的传播。
因为成天在外面晃,自由时间多,大家都将消杀科称之为“潇洒科”语气中甚是羡慕。
可真叫大家去干这个工作也潇洒潇洒,又不愿意了。
还没等老板盐花生送上来,我突然小腹发涨,一股浓重的尿意袭来。
这才是三急如山倒,忙向麻辣烫老板问清楚公厕的位置,提着包觅了方向就钻进旁边的小胡同里。
也许是因为胡同太黑,弯弯拐拐实在太多,跑了一气,没找着。
又走了两步,前头却是灯光大亮,定睛看去,竟将这片街区走穿了。
我实在忍不住,就在小巷里解决了,心中不觉羞愧。
刚提好裤子,突然从后面冲过来两条大汉,狠狠地把我给压在地上。
我的双手被人背在后面,背心被膝盖顶住,当真是痛不可忍。
顿时大叫一声:“干什么,干什么?”
难道是遇到劫匪,又或者是刚才那小姑娘背后的大人来报复?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有此理?
“不许动,我们是黄门街派出所民警,老实点。”背后有人发出一声低喝。
我听说是民警,心中一松,侧过头去,果然是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一老一少。
年纪大的那个正跪在我身上,年轻走过去拣我掉在地上的包。
我忙道:“警察同志,误会了,我是好人。”
“好人不好人可不由你说了算。”年轻警察拉开皮包的拉链,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欢呼:“老罗,抓对了,是吸毒人员,好多针管。”
我吓了一跳:“弄错了,弄错了。”
“有什么话回所里说。”年纪大那个叫老罗的麻利地给我上了手铐,一用力将我提起来,就朝旁边的街上走去,推进一辆打开车门的警用面包车里。
可怜我喝得有点醉了,想要说话,可腹中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出来。原来,刚才这一番折腾我的酒意涌了上来,顿时浑身无力,眼皮沉重得再睁不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他们带走了。
我叫顾闯,我好象遇到什么事了。
我现在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