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颤着,仿佛地龙在翻身。
空中有一道道蓝色闪电般的扭曲光束乍闪乍灭。
陈玄丘几乎站立不稳,不禁骇然失色。
面前的地面扭曲撕裂开来,形成了一条条尺余长的缝隙。
王东更加疯狂地大笑起来,脸上血泪滚滚,把抹上去的泥土冲开了两道泪痕。
陈玄丘几乎以为马上会有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头上生着锋利牛角的厉鬼要从那地下裂隙中爬出来了,却不料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蓝色闪电,随后一道白影从那缝隙中一闪而出。
那道白影刚一出现,一股无可抵御的铺天盖地的威压便扑面而来。
陈玄丘引以为傲的肉灵合一,几乎已凝炼为一体,阴魂都不敢靠近,此时竟一阵摇曳,险些被撞出肉身,头顶和肩上的三把火更是被压制得几乎要熄灭一般。
于此同时,那股充沛莫可抵御的莫大威压,把他卟嗵一声镇压在地上,趴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这人只是一出现,那强大的威压就让陈玄丘动弹不得,这得是多么可怕的对手?此时,陈玄丘突然意识到《造化不死经》的不凡之处,那里边,竟然有对应的办法。
只是,非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他要看看,王东不惜献祭了自己的灵魂,究竟唤了个什么出来。
“啊!凡间的气息充满着怀旧的味道,真是叫人留恋啊。”
一个慵懒、悦耳、带些沙哑性感的女人声音响起,陈玄丘双手撑地,脖子吱嘎作响,用尽全力才把头抬高了一些,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先是一双黑面白帮的皂靴,然后是一袭雪白的长袍,再往上是一张娇媚无比的容颜,杏眼桃腮、肤白如雪,一头银白色的披肩长发,头上戴着一顶造型别致的高帽子,上边写着四个小篆“一见生财”。
这是啥?
陈玄丘整个人都呆住了。
白衣银发,容颜娇媚的美少女手中提着一根细细的银棒,就像魔术师舞着手里的魔术棒似的,迈着摇曳生姿的猫步儿,款款地走到王东的身边。
王东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害怕,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颤抖地指着正竭力想从地上爬起来的陈玄丘:“就是他,就是他,请七爷杀了他,杀了他。”
“先收钱!”
银发少女伸出一只纤秀雪白的小手,妩媚地伸向王东。
那模样儿,如果是在宾馆房间里,一个激动的面容扭曲的男人,一个妩媚含笑的少女,恐怕会叫人怀疑他们正在进行着不可告人的神秘交易。
“我想看着他死,亲眼看着他死……”王东就像一个乖宝宝,激动地请求。
“安啦安啦,小爷我出马,他一定死,怎么死不是死?毛病真多。”
银发少女不耐烦地在王东的眉心一拍,那是“鬼门”,魂魄出入之地。所以用特殊的符箓,是可以定住恶鬼和僵尸的。
这时那银发少女纤掌一拍,伸手一抓,陈玄丘就看见一个虚幻透明的王东从他身体里飘了出来,银发少女平摊手掌,王东虚幻透明的灵魂不断被吸进她娇嫩的掌心,最终凝炼成一枚圆圆的银色珠子。
王东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气,身子往下一倒,便寂然不动了,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扭曲、激动、兴奋的笑容。
银发少女小嘴一张,便把那枚银色的珠子丢进了嘴里:“啧,不错,这成色,该是一百三十七年了,挺补的。嗝儿~”
银发美少女伸出柔软鲜嫩的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打了个不雅的饱嗝儿,笑眯眯地看向陈玄丘,向他袅袅婷婷地又走过来。
陈玄丘心中一片冰凉,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种情况不太常见,他大师兄也只给他讲过一次,大概是在他十一岁时的某一天说过的。所以刚刚连他都完全没有想起来。
这是献祭自己的灵魂,求取地府阴神为他出手一次。
献祭自己的灵魂,比献祭的他人灵魂更纯粹,因为心甘情愿的状态下,自有一种类似信仰香火的意念在其中,所以对鬼神来说,更加滋补。
而灵魂越强大,能请动的地府鬼神也就越强大。
献祭者是彻底献出了自己的灵魂,成为鬼神的食物,从此泯灭于天地之间,再不留一丝痕迹。付出如此重大的牺牲,那么愿意接受献祭者奉献的人,就要为他做一件事。
这是与魔鬼签订的契约。
王东的道行再不堪也是一个修真者,他的灵魂元神,吸引力百倍于普通人,况且活了一百多岁,照这银发美少女所言,就是成色极好的灵魂。那他请来的鬼神,势必实力强大。
陈玄丘直到此时还没想起这位白袍美少女是谁,但是从人家呈现的威压来看,恐怕在地府也是魔王级的阴神。
这个魔王,可不是后世所称的魔,事实上在道家,魔只是指某一类修行上和能力上具备特殊点的仙神,比如道家典籍中,将地府之主,酆都北阴大帝就称为酆都北阴大魔王。
“啊,小兄弟,很俊的咧,怎么得罪人得罪的这么狠呢,人家居然不惜魂飞魄散也想要你死。”
银发美少女用手指灵巧地转动着手上的魔术棒,款款地走到陈玄丘身边,陶醉地吸了口气:“啊,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我喜欢。”
陈玄丘沉声道:“你是谁?”
银发美少女笑眯眯地道:“看在你生得这么俊俏的份儿上,人家就告诉你好了。这样呢,你死了以后,也可以记住是死在认的手上,以后会一直记着人家,嘻嘻。”
银发美少女手中银棒一停,笑嘻嘻地道:“小爷我名叫七音染,老八叫我七七,婆婆叫我音染,凡人叫我白无常,你记得了吗?”
我去!
白无常是个魔法少女?说好的哭丧棒呢?就她手里这玩意儿?
陈玄丘这才醒起,白无常头上的帽子好像是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字,那位八爷应该就是黑无常了,他的帽子上写的应该是“天下太平”,这两位是阴司十大阴帅中专门负责人间道的两位鬼帅,名列第七、第八。
陈玄丘还是头一回看到真正的阴司鬼神,这和之前鬼王宗勾来的游魂野鬼大不一样,这对阴神是肉身成神的,而且有真正的神位在手,法力之强大,绝非他凭凡间武功可以对付的。
陈玄丘忍不住道:“刚才那人,乃是鬼王宗的一位坛主,一身害人无数,恶贯满盈,我杀他,乃是替天行道。足下是阴神,难道要助他为恶吗?”
魔法美少……白无常撇了撇嘴,道:“你替天行道,关小爷屁事,小爷我可是混地府的好么?再说了,大家都很忙的,偌大一个地府,就一个阎王,四个判官,忙得脚打后脑勺,谁有空管你人间善恶,我们只负责送鬼投胎好么?”
嗯?这怎么跟我认知的不一样啊?
陈玄丘突然想起来了,原本天道不全,是后土娘娘身化六道,才有了地府。而地府的建立也是一步步完善的,无论是对鬼魂的评判赏罚制度,还是阴司衙门十殿阎罗的建立,都有一个过程。
这么说来,这还是阴曹地府的草创阶段?
陈玄丘怒道:“难怪鬼王宗伤人害命,肆无忌惮,不得报应,如何知道敬畏?阴神也是神明,想不到神明眼中,竟然丝毫不在意这人间疾苦。”
白无常瞪眼道:“你有病吧?看你长得挺顺眼的样子,怎么尽说傻话。我阴司为什么要在意你人间疾苦,不相干好吗?如果你们两军对垒,一天就死个十万八万的,谁对谁错?如何判定对错?
你要知道,这天下间每天都有人生,每天都有人死,都要我们管的,不快些谁处理得过来?西方教倒是想派个叫地藏的来帮忙,可惜大魔王还没松口。好了好了,别啰嗦了,跟小爷走吧。”
白无常说着,伸手就要拍向陈玄丘的面门,陈玄丘奋起全力,挣脱了她的威压,猛然一闪,白无常一见他竟能挣开束缚,也是惊咦一声,纤掌立即变拍为抓,“嗤啦”一下,就扯开了陈玄丘的衣襟。
白无常咭咭笑道:“小兄弟,你就不要挣扎了,小爷收了人家的献祭,就得替人出一次手,小爷出手,还没人能逃得脱……脱……脱……”
白无常本来促狭的笑容突然变得呆滞起来,两眼发直地盯着陈玄丘的胸口,结结巴巴地道。
“什么?这位阴鬼冥神不会是对我动了歹意吧?”
陈玄丘心中一惊,立即默默准备发动逃跑绝学。
白无常“脱”了好几声,暗暗惊叫了一声:“我去!难怪他身上有妈妈的味道,还真是妈妈的味道啊!那是‘价值连城’玉佩,我不会看错r,那一定是‘价值连城’的玉佩。”
陈玄丘看她“色眯眯”的样子,低头看看胸口,也没露肉啊,还有小衣呢,胸口只露出了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上边‘价值连城’四字,在月下熠熠放光。
陈玄丘赶紧掩上了衣襟。
白无常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咳嗽一声道:“不过……那个……咳,你叫什么?”
陈玄丘心道:“阴司鬼神,瞒不过的。大不了回头蒙蔽天机,再改名换姓。”便道:“在下陈玄丘。”
白无常期期艾艾地道:“哦,那个陈玄丘啊,那个陈玄……咦?陈玄丘是吧?”
陈玄丘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白无常如释重负,双手一拍,喜孜孜地道:“刚刚那人说,恭请七爷临凡,诛杀玄丘小贼!小爷我一诺千金,绝不含糊,说杀玄丘,那就必杀玄丘。你叫陈玄丘,不是小爷我要找的人,快走吧。”
“啊?”陈玄丘愕然看着白无常,阴司鬼神脑筋都不太好么?
白无常瞪起漂亮的大眼睛,喝道:“看什么看,虽然小爷我很好看,可我是你这等凡人可以看的么?”
陈玄丘激灵一下,赶紧拱手道:“那……七爷,在下……走了?”
“走吧走吧,快走快走。”白无常跟挥苍蝇似的,一脸的满不在乎。
陈玄丘转身,提着小心,戒备重重地走出几步,悄悄回头一看,就见那位白无常耸着肩膀,蹑着双脚,双手一撕,破开了空间,便嗖地一下钻了进去。
她,居然真走了!
回到冥界的白无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口,吐了吐舌头道:“我的妈呀,怎么碰见他了。不不不,我没见过他,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酆都北阴大魔王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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