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路走过来稳扎稳打的富贵不一样, 在雪地里等午饭的秋叶看着地图,听了斥候们打听回来的消息,确定很快就能进县城了。
她叹了一口气。
王大有问:“您叹气为的是什么?后续大军马上就到了, 到了之后咱们也不必再藏着,只管安营扎寨就好。”
秋叶摇摇头,“要是只有咱们一家,我是会和钱家死磕到底,但是这里和漫水县不一样。”
漫水县的民心早就盼着端木家全家去死, 一路上根本没抵抗。但是均县没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这里的百姓都盼着太平,所以这里的民心很难说。
再有就是:富贵那人不知道在哪儿呢?富贵要是不弄点幺蛾子出来才怪呢。
“我担心的事儿有两件。第一, 如果不能迅速进城, 到时候咱们的兄弟在城墙下丢了性命,被北郭县摘了桃子该怎么办?第二,我们孤军深入, 周围的百姓觉得我们是仇寇,不说时常扰乱我们, 就说帮着钱家盯着咱们的动向就够咱们难受的了, 咱们没太长的时间可以耗下去。”
那还跑这么快干嘛?等着和北郭县一起到城下, 互相攻城不就行了,那个时候兵力多,而且还能让他们多损失,咱们坐收渔利。
王大有的脸上就是这个表情, 连这些副将裨将们都是这个表情。
“你们懂什么?”秋叶叹口气,这就是将和帅的区别, 帅的眼光必须是全局性的。她只能苦口婆心:“去端木家的庄园里, 咱们弄了什么好东西?”
这下大家都来劲了, 好东西太多了,粮食,珠宝,兵器铠甲,牛羊甚至是糖,盐,说起这个,这群人眉飞色舞。
秋叶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发愁啊!
“我以前在北郭县算计了端木家,回去之后得意洋洋的对老母说了这事儿,她老人家说,我如果和这些豪强比,日后永远是豪强。她老人家的意愿是咱们以后坐江山,这点东西都被你们放在眼里了?你们现在骑上马绕过县城去北边山口,站在山口往外看,看看天地是多么的辽阔江山是多么的壮丽!那些什么盐,糖,珠宝,在你们看了江山之后都跟路边的泥土没什么区别。
咱们有点出息行不行?等进城了,你们直奔钱家的府邸,什么珠宝美女粮食都别拿,先把他们家的书给我装车,让人送回坞堡。这才是最贵重的,这才是将来问鼎天下的宝贝,不是粮食,不是银子,不是美女。”
王大有被说的脸都红了,“您放心,我亲自看着,一本都不少的带回去。您说珠宝就说珠宝,别说美女,咱们兄弟都是正经人,没人多看一眼美女。”
秋叶没搭理他,发愁的拉了一把头发,“你们啊!你们要是脑子有点用,我用得着这么发愁吗?将来的均县怎么治理?进城之后如何安抚民众?咱们走了交给谁来坐镇?我跟你们说,靠北边的驻军是挡不住外面的流民的,这些流民进来了,要是在这里抢劫怎么办?这些流民中也有善良的人,要区别对待,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冻死饿死?所以,该怎么赈灾?”
这群人都低下头,反正他们是武将,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叶又叹了一口气,“到时候进城了,这里的大户人家必定是要和咱们虚与委蛇,你们又该怎么应付?你们跟我说兄弟们都是正经人,但是送上门的干女儿干侄女甚至是他们家嫡出的小姐你们要不要?这些人家里的美酒无数,邀请你们小酌两杯呢?你们该不该拒绝?”
王大有说:“兄弟们都是正经人!肯定不会被美色迷惑。”
“你是有老婆了,那些没老婆的百夫长们碰上一个香香软软的大户小姐,人家要嫁给他,还带着婢女嫁妆,有几个不娶的?”
说完秋叶坐直了,“这些事儿不弄出个章程来,我是不会进城的。”
这才是一处小县城,要是大城市呢,所以在进城前,必要形成一套有效的规章制度才行。
缺人才啊缺人才!
愁死了!
缺文臣,缺谋士,为了防止自己的势力野蛮生长,秋叶费尽心思,她担心自己的势力在骨子里带一些将来会引起毁灭的东西,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为此她尽力不跟那些乡绅们有牵扯,免得将来他们把持了自己的势力,当自己回头斩杀他们的时候,成了刀尖向内给自己来一场内科手术,不说九死一生,绝对是元气大伤。
因为这些事,秋叶最近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该怎么办啊!发愁!
副将说:“神女,人家说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要不然大家一起商量?”
“这不是正商量的吗?你们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秋叶心想:不是我不淑女我说脏话,这状况我能忍住不发飙就是够克制了。
“属下说的是所有兄弟一起商量。”他指着蹲在雪地上吃饭的前锋营将士,“说不定能商量出来呢。”
王大有就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你见过粗人说正经事吗?他们不明白的,没见过你这么馊的主意。”
副将问:“哥你有不馊的主意吗?我这主意很馊,但是好歹有个主意啊,你连个馊主意都没有。”
王大有的眼珠子都瞪圆了,看样子想要上手打人,顾及着在秋叶跟前才没有动手。
秋叶揉了揉脑门,“没错,这也是个主意,让所有人围过来,一边吃一边说。给我个细烧火棍,把那空白的书册拿来,我记下他们的说法。”
均县
钱家的少主在前院等着传消息回来,但是出去的几千部曲再没反馈一点消息。他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可能出事儿了。
这时候有人拿着纸条进来,“少主,咱们家收到城外的消息,西园县的妖女带着人到城外,人数不多,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钱家的少主看了一眼纸条,立即往书房去了,家主正在品茶,看到儿子急匆匆的进来,不紧不慢的说:“气度,注意你的气度。”
“爹......父亲,咱们出城的部曲回不来了,这是最新的消息,城南三十里处,已经发现那巫马秋叶了。”
“来的好快!”
家主吃惊,立即看了纸条,把纸条扔进了炭盆里,随后站起来在书房的地板上走来走去。“我儿不必惊慌,她不敢攻城,咱们河宽墙高,那妖女的手下都是一群有勇无谋之辈,再有就是他们没有攻城的经验,这个时候居然没有制造攻城的云梯,他们想要进城是白日做梦呢。”
“儿子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咱们祖辈经营此地到如今,百姓与咱们一心,到时候守城的人马无数,她是不会旷日持久的攻城的。”
“守城是最后的打算了,趁着他们现在立足不稳,不如派人偷袭。”
这是个好主意,但是家主说:“她的大军在后面,偷袭是解决不了大事的,而且如今的部曲死一个少一个,这么多年来养他们花费了咱们不少心血。不行不行,不如依托城池,再有就是为父与守军将领有言在先,如果那妖女一旦攻城,驻军会来驰援咱们。咱们只等着她退去吧。”
少主锐意进取,还想再争取一下:“儿子有个计策,能解眼下的危局。儿子派人和巫马昭联系,别看他们是父女,其实与陌生人无疑,让巫马昭在这里拖着巫马秋叶,儿子亲自去山口驻军那里借人,带兵奔袭西园县,西园县没天险可守,只有一座坞堡,攻下来易如反掌。此乃围魏救赵之计。然后在巫马秋叶回程救援的时候,让巫马昭半路击杀西园的大军,令其首位不能顾,然后儿子回师,和巫马昭各自吃下西园一半的大军,到时候平分漫水河西园两地。”
“我儿子这主意妙。可那巫马富贵不乐意怎么办?”
“他垂涎西园不是一天两天了,西园的土地肥沃,正是他最缺的,我们只要承诺不要西园的土地就行了。”
“驻军愿意借人吗?”
“对将领赠以金珠美人,对士卒赠以粮草辎重,他们必定愿意。”
“那妖女孤军深入必有依仗,你怎么能保证一举攻下坞堡?如果她不回程救援呢?此人前不久攻打了漫水县,行动迅速,不是不知军的人,她岂能如你想的那般按照你的计策行动。如果她一咬牙钉在城下,你怎么办?”
“她就算能稳如泰山,她手下的士卒难道个个稳如泰山?谁不是别人的儿子丈夫,只要咱们散播流言,军心必乱。您还可以派人出城偷袭,策应儿子的行动。”
“你有几成胜算?”
“六成。”
家主想了想,又背着手在书房的地板上走来走去。然后摇了摇头,“兵法有云......”
少主很急,“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是最好的机会。”
家主转身看着年轻的儿子,“儿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父担心你有损伤。再说你也没领过兵,不如交给一个带过兵的。住在咱们这里的周挺你听过吧?”
“听是听过,并非儿子狂妄必要带兵。实在是这件事关系到咱们家的生死存亡,怎能以大事托付外人!”
那周挺当日来投奔,钱家对其很冷淡,前不久又推辞了钱家的招揽,少主觉得这人有几分待价而沽的意思,怕他反手把钱家卖了,对周挺信不过。
家主拍了拍少主的肩膀,“你啊,就是太年轻,西园县虽然来势汹汹,但是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那北郭县的巫马富贵更是泼皮,早些年在街上偷鸡摸狗,听说如今一天走不了五十里,还不是想趁机捞点好处。再说那绿水县,哼,土匪而已。所以你不必如此着急,凭着城墙咱们能度过眼下的局面。”
“父亲,那西园县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是攻打过漫水的。”
“漫水有什么了不起?那是漫水烂到了根子里被那妖女捡便宜了。”看少主还要再说:“我意已决,让周挺去,你不用亲自出马,我儿人品贵重,这种事儿不值得你亲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