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前面带路，先去向城内众官吏宣读府君的命令。”
李平安招呼一声，让王瑜在前面给自己引路。
来了洛阳这么多天，他压根没出过门，自然不认识路。
看着自信满满的李平安，王瑜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走到前面带路，他开口问道：“你准备如何让他们听命？”
“让他们听命?”李平安笑了笑，“他们要是真的有什么作为，那城外便不会糜烂如此了。”
王瑜愣了一下：“你不会真打算靠那些城外的百姓吧？”
“没错。”李平安认真的回道，“比起尸位素餐的官员来说，心存希望的百姓更好用。”
“让百姓去管百姓。”王瑜若有所思的说道。
二人骑着马，很快来到了洛阳南门处，因为难民大多是从许昌周边而来的，所以基本都汇聚在南门方向。
洛阳内负责处理难民的各级官吏也都在此处。
王瑜作为夏侯惇的主簿，在众人之中还算是有些排面的。
一路上走来，不少人都在跟他打招呼。
王瑜则低声给李平安介绍此处的各级官吏。
不过李平安并不放在心上，反正自己也没打算指望他们。
二人来到城门之上，李平安抬眼看去，城外可以称得上一片狼藉。
卫生条件不堪入目，污水横流，臭气熏天。
他戴着口罩也阻挡不住臭气直往鼻子里钻。
摇了摇头，李平安转身看向王瑜：“怀瑾麻烦你了，帮忙去召集此地的官吏，我有话要说。”
事到如今，王瑜的前途已经和李平安绑定了。
如果李平安不成功，王瑜很大概率不会死，但再想有什么前途，那就只能等到夏侯惇去世了。
因此他非常配合，马上下城楼去召集此地的官吏。
不多时，几十名大大小小的官员被召集而来。
来到城门之上，却只见一个陌生人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众人都感到很奇怪。
“王主簿！不是说府君有命吗？如今事态紧急，你就赶快说吧，这人也差不多了。”
有人等的不耐烦了，朝着王瑜高声喊道。
“事态紧急？各位还知道事态紧急？”李平安冷笑一声，直接回怼道。
“低头看看城外的百姓吧！你们怎么对的起自己身上的那件官服！”
李平安的怒斥，让众人有些懵了。
“这是谁啊？说话这般不客气？”
有人开口质问李平安：“你是何人？敢在此狂言？”
李平安从怀中掏出夏侯惇的任命书，随手递了过去：“各位传传看吧，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们就要听我指挥了！”
站在前排的一个官员有些迟疑的接过那张纸，附近的官吏都凑过去看。
“确是府君的笔迹，印鉴也对。”
随着任命书的传开，许多人纷纷抬头仔细打量李平安。
他们从没听说过这个人，这人是从哪来的？莫名其妙就空降到了他们头上？
“各位同僚，我王怀瑾作证，这位李参军确是府君任命的，特地来防治这次疫病的。”
王瑜迈步出来帮李平安站台。
随着任命书被确认，一众官吏中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
“拜见上官。”
夏侯惇只是给了李平安一个临时任命，连个具体的职位也没有给，所以他们只能用上官来称呼李平安了。
少数人主动拜见，更多的人则是担心的看着李平安。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人召集官吏，不会是要他们出城救治百姓吧？
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不少人还是世家豪族出身，谁肯为了些泥腿子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不少人互相以目示意，若是李平安敢开口，他们就敢让他下不来台。
等到任命书被送回李平安手中，他才再次开口：“各位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吧？”
底下鸦雀无声。
那些个胆小的官吏，在主动向李平安问好后，见众人都心存疑虑，这会也不敢再开言了。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李平安倒是早有预料。
他自顾自的往下继续说：“我已经在府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三天！只有三天，我一定会让城外的瘟疫有所改善！如若不成，我命不保。”
听到李平安这话，众人心内先是一惊，而后便是嘲笑。
瘟疫实乃天灾，这么多名家良医都束手无策，一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好办法？
别说三天，给他三十天他能办到吗？
还立了军令状，若是李平安真敢强行逼迫他们出城工作，随便磨洋工磨上几天，李平安就要死了。
“此人莫不是个痴傻之人？”
许多人都拿傻子的眼光，瞅向李平安。
但也有极少数的人，表情严肃，想要认真的听听李平安接下来的话。
“我清楚，你们现在可能很多人都在嘲笑我，或者想着阴奉阳违，继续得过且过！”
李平安凌厉的目光扫视着下面，与那些人的目光一对上，他们都不由得脖子一缩，移开了眼神，
“如果让我发现了这种人，我会让你们看看，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府君有令，在这三天里，尔等必须听我的命令，若有违抗，我便当场格杀了他！”
说罢，李平安拿出了准备好的道具，刚从一杆长枪上卸下来的枪头。
随手一甩，枪头直直的扎进城墙之上，纹丝不动。
“若是我完不成任务，我的命就没了，我不介意亲手拉几个垫背的！”
李平安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名士卒，有些苦恼的看着这一切。
抬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没有枪头的棍子，他不禁有些无奈，自己该怎么把枪头弄下来呢？
众多官吏可没有那名士卒冷静，看着李平安杀气腾腾的样子，所有人不禁心下一寒。
“苦也，怎么来了这么一位煞星！”
“难不成他真敢强令我们出城？”
“要不要去向府君告上一状？”
官吏们心思不一，左顾右盼间，都希望有其他人能出头。
可由于李平安刚刚的威慑，暂时还没有人敢直接站出来。
“当然，我也知道，城外此刻瘟疫横行，非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李平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
“所以，我不会强令大家出城救治百姓，具体的城外治理，由我一人负责便可。”
闻言，大部分都长舒了一口气。
“上官英明！”
“先别急着拍马！”李平安伸手示意众人安静。
“我丑话说在了前面，我让了一步，不让你们出城直面危险。但后续的各种物资后勤供应，谁要敢跟我耍心眼，我可是真的会亲手杀人的！”
“喏！”
众人浑身一颤，不由得齐声应喏。
“嗯。”李平安点了点头，“这种态度还算可以，我等下便要出城，所需之物，王主簿会找你们对接！散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半晌，慢慢散去了。
“你准备独自出城？”
王瑜目送众人离去，转身对正在看着城外的李平安问道。
“没错。”李平安轻声回道，“既然大话都说出去了，那自当亲赴险境！”
李平安面向王瑜，拍了拍他的肩膀：“城内就靠你调度了，往来的后勤物资，你要及时给我送去！”
说罢，李平安向着城下而去，准备亲自去看看难民所处的环境。
看着李平安远去的背影，王瑜忍不住躬身施礼：“李公高义！”
李平安背对着他摆摆手，直接下了城楼。
边走他边整理身上的服装。
口罩戴好，手套、外衣什么的也都裹得严实，保证没有皮肤露在外面。
来到城门处，一名官员已经等在了那里。
“那些人便是这些日子往返于城外的人？”李平安指着城门处已经聚集的人。
他对面的官员也是以白布覆脸，离得远远的回道：“正是，这些日子，在城外放粮，维持秩序，都是他们在做。”
说完，他又小声的说道：“其中已有数人被隔离开来了，染上了疫病。”
看着他们简陋的防护措施，李平安不禁摇了摇头。
就这样，如何能不感染。
李平安举手示意了下自己手上的手套：“城内有这个东西吗？”
“手衣啊？有，还有不少。”
“那就都拿过来，给他们戴上。还有照着我这身打扮，找些衣物让他们穿上，尽量不让一寸皮肤裸露于外。”李平安吩咐道。
“这......”那官员有些为难，“上官，此乃盛夏之时，天气炎热，若是裹得严实，得了暑疫又该如何？”
暑疫又称中暑。
盛夏的天气，穿这么多，肯定容易中暑。
但中暑总比感染上瘟疫要好。
李平安此时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脸色一板：“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是！是！”
那人噤若寒蝉，赶忙跑下去调配物资了。
李平安迈步上前，准备和那些敢于出城的人谈几句，此时身后却传来了几个声音。
“上官留步。”
李平安停下来回头看去，有人在叫自己，看打扮像是之前召集的官吏。
“有什么事吗？”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抱拳拱手：“我等想随您一起出城！”
这么多官吏里，总有些热血未冷的人。
之前是因为无人领头，故而他们只能随波逐流，可当李平安站出来后，自然就有受到了鼓舞的人愿意追随。
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三个人，李平安问出了和之前王瑜一样的问题。
“你们确定要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等整日里浑浑噩噩，今日听闻您所说的话后，方知何为大义！”
说着，三个人齐齐上前一步：“我等无悔！”
“好！好！”李平安欣慰的看着几人。
不管是什么时代，总会有敢于牺牲的勇士出现，正是他们这样的人，代表着从古至今的中华脊梁。
李平安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在下赵允，表字信之。”
“在下张平，表字德安。”
“在下王勇，表字伯威。”
三人依次报上自己的名字。
李平安默念了一番，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待他日功成之时，我亲自替你们向府君请功！”
还好，李平安身上带着的口罩有多的。
见他们三人没什么防护，给他们三人分了一些，又叮嘱了他们一些防疫的策略。
正在说话间，之前那个去取衣物的官员回来了。
身后跟着几个低级差役，拖着一大堆物资。
“你们这是......”看到自己熟悉的人，他有些惊讶。
赵允郑重回道：“我等已经决定了，随先生一起，出城救民！”
由于李平安暂时也没什么官职，身上的参军也是军职，所以几人干脆就称呼李平安先生了。
那名官员完全理解不了赵允三人的脑回路，嘴上赞不绝口。
心中却是感慨不断：“他们真是疯了。”
“上官。”来到李平安面前，略带殷勤的向李平安展示物资，“所有的库存都在此处了。”
他生怕李平安也要带上他出城，只求赶紧送人走。
李平安上前翻看了一番，叹息一声，这些东西，用来做防护还是差太多了。
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走吧，随我上前。”招呼了一声赵允三人，李平安带着他们上前。
来到那些准备外出的人面前，李平安开口说道：“你们应该也都听说我是谁吧？”
人群闻言有些瑟缩。
想想也是，能在这个时候出城工作的。
基本都是被排挤的边缘人物，或者干脆就是地位低下的吏员。
面对李平安这由夏侯惇亲自任命的主官，免不了心生惧意。
“见过上官。”
众人给李平安见礼。
李平安躬身朝他们还礼：“是我要拜见你们，这些日子要是没有你们，城外的灾民如何还能得活？”
随着李平安的拜见，身后的赵允三人也随之行礼。
“上官言重了。”听了李平安的话，他们那些人不禁有些动容。
更有人不由得流下眼泪。
这些日子往返于洛阳内外，他们可谓是受尽了白眼。
虽然不像难民那样，不得进城，但在城内却也是人人嫌弃，更有甚者还口出不逊。
像李平安给予的尊重，他们还是第一次得到。
李平安郑重的说道：“不言重！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诸位多多费心。”
接着，李平安开始指导他们，将手套什么的都穿上。
因为李平安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们不敢质疑他，所以也没人提出疑问，都按照李平安的吩咐，穿好了衣服。
务求不让一寸皮肤露在外面。
“我知道这样可能会很热，但为了防疫还请诸位多多忍耐，到时候我们轮流休息，脱下衣物来透气。”
李平安勉励了一番众人，然后吩咐了一声，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众人推着今日份的粮食出城，李平安跟着他们一起正式踏入了疫病区。
“城外可还有什么人在维持秩序吗？”李平安边走边问道。
赵允回答道：“哪里还有啊，众人都担心自身也染上病症，谁又敢长久留在此地，也只有数名老医师心存善念，留在了城外，可也是束手无策。”
李平安抬眼看去，依靠着城外的土坡，各式各样的杂乱帐篷搭建在那里。
横七竖八的，完全没有任何规划。
等到靠近那些营地，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人难以忍受。
“官爷，今日何时放粮啊？”
“求求您了，让我进城吧，我是来洛阳寻亲的！”
“药！药！求求官爷发发善心，救救我家的孩子吧！”
还没等李平安仔细观察一番，看见他们这一行人后，整个营地都沸腾了起来。
无数的人凑了过来，纷纷出言哀求，有的不住的跪地磕头，连血都磕出来了。
“先生，现在这场面还是小的，难民初来时，出城放粮的官员甚至还能被抢。还是府君派兵杀人后，这些人才能如此克制。”赵允在李平安耳旁低声说道。
李平安四下看了看，周围的哀求声不绝于耳，确实凄惨非常。
“就一直任由他们堵着路？”李平安问道。
赵允回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还没等李平安反应过来，就见前方人群中站出来几人，手上竟然拿着鞭子。
“啪！”
“尔等还不让开，今日有上官来此，岂容你等在此拦路！”
之前李平安在洛阳城内见到那些人时，都显得有些悲惨。
可来到城外，看到他们手持鞭子驱赶百姓，仿佛又成了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几人挥舞着鞭子，总算是打开了一条路。
李平安仔细观察了一番，他们也没打到实处，还专挑那些个青壮打，所以也就没有阻拦。
众人前进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个还算完好的建筑面前。
“先生，此处便是我等在城外的居所了。”赵允介绍道。
李平安迈步进去，里面只有寥寥数人，空气中那股难闻的味道也散去了不少，倒是苦药味弥漫整个屋子。
“这就是那些医师的所在？”李平安问道。
“正是，这几人便是医师。”
此时，屋内的几人也发现了李平安等人的到来。
“这位是......”其中一个老者看着陌生的李平安问道。
领头的这位官员，他倒是第一次见。
“刘老丈，这位是府君特命的李先生，受上命来防治城外的疫病的。”赵允帮忙介绍道。
刘老丈，也就是刘医师，惊奇了看了一眼李平安。
能被河南尹亲自任命的上官，竟然敢出城来？
“见过这位先生。”
李平安上前一步扶住他：“老丈不必多礼。”
客气了几句，李平安直接切入了正题：“刘医师，敢问这疫病您可有治疗之法？”
“唉！”刘医师叹了口气，“老朽学艺不精，至今尚未有解决之法。”
李平安闻言也没失望，要是真的有人能治疗这玩意，历史上也不会造成那么大的杀伤了。
治疗的办法没有，那就只有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了。
“信之！你三人去营地中宣传，我要组织纠察队，凡入选的青壮不仅可多分粮食，家人得病也可优先医治。”李平安开口说道。
刚才他只是大致看了一圈，虽说难民大都为老弱妇孺，但其中的青壮年倒也不少。
而且，面色看起来都还很正常。
要整顿营地的乱象，他就要先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
赵允听了却有些犹豫：“先生，这等大事，是不是要先请示一番？”
说是纠察队，可李平安这不就相当于在招兵吗？
“我受府君所托，此事我已事先报备过了，你不用担心。”
李平安撒了个谎。
他断定，就算夏侯惇知道自己在这么搞，他也不会阻止自己的。
毕竟临时召集的难民能有什么战斗力，连兵器甲胄都没有，夏侯惇要是害怕这个，他就不是他了。
听李平安这么说，赵允他们三人再无疑虑，领命出去了。
李平安又吩咐了其余的人，让他们按照往常那样，先做饭放粮。
又分出几个人来跟着自己去招人。
不多时，听到赵允几人宣传的消息后，不仅的营地里的青壮，连老者和妇孺也纷纷朝这边涌过来。
李平安摇了摇头，非常之时，也不得不行非常之法了。
命人手持鞭子，强行赶走了所有不符合条件的人，最后空地上只剩下了几百青年男子。
“所有人！排好队后，张开双臂，互相之间隔一臂之远，不可靠近！”李平安大声喊道。
命其他人重复了数遍后，这就又剔除了几十个反应迟钝的人。
时间紧迫，李平安也来不及一个个面试了。
看了眼剩下的几百人，李平安一股脑的全要了，有不合格的再慢慢剔。
将这几百青壮编组，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李平安总算是将他们整编好了。
那边也到了放饭的时候，李平安大手一挥，让他们先去吃饭休息，具体事情就下午再干了。
“先生，你召集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赵允忍不住问道。
李平安伸了个懒腰笑道：“这里需要志愿者，可惜城内没有，我就只能自己招人了。”
“志愿者？”赵允有些不解，这志愿者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下午你就知道了！”
李平安也没多解释，领着他们也去吃饭了，下午还有的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