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佩服也不行了,阎立本发现,虽然自己的画作被人称赞,然而,跟越王的画作比起来,在“写实”上实在是没办法对比。

所谓画作,不外乎将眼前所见、心中所想之景色,记录纸上,供他人观看。

越王的画作,虽然简单,但是实在是跟实物太像了,更为难得的是,还有很强烈的生动感,看起来和人眼所见很是贴近。

如果自己的画跟越王的画放在一起让人评价,不说作者是谁,估计支持越王的作品获胜的人不会在少数。

有些气馁的阎立本终于等到了越王殿下点头,想了想,便坐在了窗前,欣赏窗外的风景。

他见过铁牛当模特,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摆姿势,不如这样得劲。

见阎立本坐下了,李泰只好走到侧面,开始画画。

夏州之行,接触了太多的人,积累下来以后,像阎立本的这个姿势,简直不要太简单。

一天的时间,在绘画的过程中很快就过去了,天色昏暗以前,阎立本便收到了李泰的作品。

第一次看到别人画作之中的自己,阎立本还是很感兴趣的。

而且,令他意外的是,他发现这幅画只是看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当时的情绪。

有一点感慨,还有一点失落。

感慨是真的感慨,失落也是真的失落,毕竟他还是很喜欢给越王当老师的。

嗯....因为能奉命摸鱼。

见阎立本有些感慨,李泰想了想道:“阎师,不如这样,学生再为你誊写一句话如何?”

本就打算将这幅画收藏起来的阎立本,闻言顿时笑了:“那微臣就拜谢殿下的赐字了。”

李泰接过画纸,拿到桌子上,提这笔便写上了一句诗,当然,签字盖印是必须的。

来不及等到墨迹干了以后入手,阎立本一早就凑到了桌子边看。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赠恩师阎立本”

看着画侧的题字,阎立本不由自主的就念了出来。

这字体不是连笔字,而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端正优美至极。

再看一眼,阎立本不由得暗下决心,这样的画作,自己绝对要带到坟墓里去!

能够被皇子承认为“师”,可是难得的荣耀,毕竟,教导皇子的人很多,但是能被称师的只有寥寥一两人罢了。

感慨万千的阎立本,等到墨迹彻底干了以后,便带着画作,有些兴奋又有些感慨的离开了王府。

次日一大早,阎立本便进宫求见皇帝。

今日难得没有琐事,连早朝都没开的皇帝,本来正在配小丫头,听到阎立本求见顿时有些不悦。

看出了皇帝的小性子,长孙才要接过孩子,谁知道皇帝根本没有还给她的打算,就这么抱着孩子就要接见阎立本。

等到阎立本进来,看到的就是一身常服,抱着襁褓的皇帝。

惊讶之余,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正常的行礼道:“启禀陛下,去年陛下命微臣教授越王作画,如今微臣认为,越王殿下已经可以出师了,特来复命。”

“咦?”

听到阎立本的话,李世民更加不悦了。

书法也就罢了,事实证明青雀确实擅长此道,怎么画画也能这么快出师?莫不是这混账觉得青雀是一个寻常皇子,不愿意尽心尽力的教吧。

看出了皇帝的不悦,阎立本觉得事实胜于雄辩,便将李泰的画呈了上去。

两个宦官小心翼翼的展开画作,李世民皱着眉才走近,就瞪大了眼睛。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之前青雀给自己的画像。

结合这两张画来看,青雀的画技确实进步神速,只是,这灰蒙蒙的画笔是怎么回事,这个画风又是怎么回事?

看出了皇帝的惊讶,阎立本解释道:“陛下不知,越王殿下只是跟微臣学习了基础,再之后,就自己悟出了这条新的作画之道,微臣以为,强行教导,定然会误人子弟,放任殿下自行摸索,才是上策。”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越王真的可以出师了。不过,朕还打算叫两个人来看看,你觉得如何?”

见皇帝的嘴角都翘起来了,阎立本自然知道,这位陛下并非不相信自己,只是单纯想要嘚瑟一下罢了。

“如此,微臣需要回避一下,另外,还请陛下把越王殿下的字和印章遮起来,以免有失公正。”

“准了。”

于是,阎立本暂时到偏殿暂避,李世民吩咐方雳将字和印遮挡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三个人应召来到了立政殿。

除了褚遂良、虞世南以外,还有一人——尉迟跋质那。

(此人为质后行踪没查到,姑且当作是还在长安了)

三人入殿行礼过后,李世民也不废话,直接拿出画作道:“朕今日叫你们进宫来,是让你们鉴赏一幅画,你们看看,说说看法。”

说完,两个宦官便将画作展开。

看到画的内容,褚遂良立时就沉默了。

画上的不就是阎立本嘛,而环境显然是越王的书房,既如此,作者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叹息一声,褚遂良拱手道:“陛下,微臣再开口有失公平,请陛下准许微臣最后评价。”

见褚遂良的样子就知道他猜出来了,李世民便点头允许。

虞世南看了两遍以后,捏着胡子笑道:“微臣也评价的话,也会有失公平,还是第二个评价吧。”

见这二位居然都认识这幅画的作者,尉迟跋质那不由得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人画的这幅画,技艺实在是太精湛了!

他的画技闻名于人,就是因为画人物有凹凸立体感,宛若要走出纸面。

然而,自己的画技跟这幅画的作者比起来,差了何止一个级别!

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被人击败,尉迟跋质那不觉得被人威胁了地位,反而很是兴奋,很想拜见一下作者,切磋一番。

见尉迟跋质那兴奋的样子,李世民笑着问道:“尉迟跋质那,你觉得这幅画如何?”

尉迟跋质那行礼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微臣来到中原以来,仅有二人可以让微臣佩服,其一是阎立本,其二就是此人了。只是,敢问陛下,这画可是阎立本给自己画的?”

见尉迟跋质那的评价这么高李世民笑着摇摇头,随即看向褚遂良和虞世南道:“你二人虽然以书法闻名,但也擅长作画,你二人觉得如何?”

虞世南笑道:“这样的画风,微臣还是第一次见,但既然作者是越王殿下,也就见怪不怪了。越王的连笔字,哪怕一气呵成,也不失字的美观。而这画作看似没有色彩,却让所画人物跃然纸上,微臣钦佩无比。”

见虞世南评价完了,褚遂良苦笑道:“微臣的评价跟虞师的一样,此外,微臣现在很想见见阎立本,微臣觉得跟他很是同病相怜。一样志得意满的登门教授越王,结果没多久,就被越王吸干了所学,甚至更进一步。”

闻言,李世民示意了一下方雳,没多久阎立本带着褚遂良的同款苦笑表情,从殿门处走了进来。

各自拜会以后,阎立本道:“陛下现在应当确信,越王殿下可以出师了吧。”

李世民笑着说:“既然你们都如此夸赞,可见青雀确实可以出师了。”

一边说着,他还命方雳将画作上的遮挡撤了下来。

李泰的字才露出来,褚遂良和虞世南就立马凑了上去。

嗯,不见退步,而是进步了!

可能是触类旁通的缘故,越王现在的字,居然更美观了一些。

至于阎立本,跟尉迟跋质那交流的时候,头都不自觉的抬了起来。

尉迟跋质那的画作他自然熟知,也知道在立体这方面,越王已经完全超过了尉迟跋质那。

自自己成名以来,一直被人拿来跟尉迟跋质那对比,让本就自傲的他很是不爽。换做是唐人的话,他可能还会好接受一点,奈何尉迟跋质那是于阗人,一个外来的家伙,哪怕成名早些,齐名以后他也觉得屈辱而不是高兴。

现在好了,自己教出了越王,自然而然的就压了尉迟跋质那一头,这口恶气出的啊,让他下定决心今晚用越王送的美酒好好醉一场!

一样高兴的还有李世民,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的儿子能够成就文名,如今谁知道短短的两年,这孩子就在书法作画两个方面跻身顶峰,让这些人发自内心的佩服。

哼,虎父无犬子,说的就是这个!

轻咳一声,李世民开口道:“阎卿,越王如今学有所成,你功不可没,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

阎立本拱手道:“越王学有所成,乃是天赋使然,微臣只是指引,岂敢居功。更何况,最好的赏赐,臣已经收到了。”

“哦?”

见阎立本一只手指在字上,李世民这才注意到题字的内容。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咦?”

读了一遍以后,李世民惊讶的发现,这两句读起来顺嘴不说,寓意也是极好的。

只是只有两句,若是再有两句,就能凑成诗句了。

自负文采也很不错的李世民,当即就看着两句诗苦思起来。

没一会儿,他便伸手接过方雳递来的笔,用自己自傲的飞白体在李泰的题字下面的空白纸面题写:

历历风吹霜雨雪,依旧空心身挺直——御赐阎卿

写完以后,看了一眼李泰的印章,便让方雳将玺印取来,也盖了一份。

继越王李泰的题字相赠以后,这张画又得到了皇帝的题字,还盖了玉玺!

褚遂良和虞世南对视一眼,一起咽了口口水。

这是何等的殊荣!

尉迟跋质那虽然是于阗人,但也清楚这份荣誉的重量,眼睛都有点红了。

至于阎立本,早就傻掉了。

什么赏赐,一些阿堵物罢了,再多的金银,能换来越王的称赞、陛下的勉励?更何况还是亲笔,还有印玺共同为证!

自己倾尽平生,恐怕也只能遇到这样一次的殊荣了!

羡慕不来的虞世南轻咳一声,又读了一遍诗句,笑道:“前两句,乃是越王殿下借竹子的新枝旧干,对恩师的称赞,认为自己的成就是得到了恩师的支持。

后两句,陛下以雨雪风霜寓意世间迷惑,以空心对应精心,勉励臣下要想竹子一样,立身方正。此诗绝对可以留名青史!”

见马屁话都被虞世南说完了,褚遂良只好转而道:“越王殿下的泰体和陛下的飞白,于微臣看来,都可谓登峰造极,陛下也就是看淡虚名,否则这书法大家,绝对少不了陛下的一席之地。”

诗句被夸完了,字体也被夸完了,尉迟跋质那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夸赞的地方了,因为眼前只有越王的画啊!

这不坑人呢嘛!

无奈之下,尉迟跋质那只好拱手道:“陛下的字真....好看!”

李世民骄傲的抬起头,哼了一声,只觉得通体舒畅,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青雀的这两句诗,还真是不好接,不过幸好朕也是有些文采的,勉强算是把这首诗凑齐了。

虽然上下文义不太搭,但这本来就是两个人写给阎立本的话,想来也是无碍的。

不过,从这两句诗,还有之前的《小时不识月》来看,青雀在吟诗一道,也有不错的底子啊!

想到这里,李世民便看向阎立本道:“阎卿,青雀写出这句诗的时候,思索了多久?”

“啊?”

听到皇帝的问话,阎立本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看到阎立本这般模样,李世民并没有生气,而是又复问了一遍。

回忆了一下昨天的经历,阎立本拱手道:“回禀陛下,越王殿下题字之时,只是稍加思索,便开始写了,依臣估算,不过三个眨眼!”

“嚯!”

“呵!”

听到阎立本的话,几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三息成诗?哪怕只有两句,也很惊人了。

莫非,越王在吟诗一道上,也偷偷摸摸的登顶高峰了?

这已经不是“天才”、“神童”、“圣童”之类的称呼可以形容的了吧!

虞世南灵机一动,看向皇帝,试探着询问道:“陛下,莫非是想?”

李世民点点头道:“朕正有此意,若是青雀的话,就算败了,也不会落人口实。而若是赢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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