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侯听了陈玄丘的话,脸色立时铁青一片。
面上功夫,大家都要讲的,这么直白,这么直接地撕破脸,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王子衍跳起来,怒不可遏地道:“陈玄丘,你胡说什么?”
陈玄丘冷冷地道:“杨东彬之罪,是由东厂侦缉,大司寇、小司寇联手查办,罪证确凿。君上为王太后修西苑,乃是人子的一片孝心,此事交予杨东彬操办,他竟敢从中渔利!”
四下里百姓大哗,这事……太操蛋了吧。
人家给自已老妈修个宅子,你居然上下其手,从中贪墨?不当人子!简直不当人子!
陈玄丘嘴角噙着冷笑: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都你死我活的斗争了,还要保持面上风度?呸!那是你们古人,我可不做“宋襄公”。
陈玄丘提高了嗓门,大声道:“杨东彬贪墨了银钱干什么?骄奢淫欲而已。酒色淘空了身子,就在府中私设淫祠,悄悄祭拜邪神!
哦!对了!那栋宅子大王赐给我了,我搬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淫祠拆了,改成了茅厕。”
陈玄丘表扬了一下自已,就转身面向众百姓,朗声道:“诸位知道那杨东彬祭拜邪神,求取的丹药是什么吗?”
陈玄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大声道:“就是搜罗尚未出阁但天癸已至的少女每月产生的癸水,佐以其他药物服用。”
群众再次大哗,太刺激了啊!今天这么冷,没白上街啊,这下有得传了。
姬侯和王子启、王子衍听了也都呆住了,还有这回事?
姬侯当初在鬼王宗的帮助下,也曾以阴损秘法窃取他人阳寿,可行径虽然阴损,也不至于这么……,他也吃得下去?
姬侯和王子启、王子衍看了一眼铁柱上绑着的杨东彬,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焦糊了大半了。
陈玄丘不等众百姓的兴奋劲儿下去,再度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杨东彬还接受夷人孝敬,收了三胞胎夷女为妾,而这三女,却是夷人奸细!
她们出入书房,又使金钱收买杨府下人代为搜罗消息,正因为有了她们的消息,这几年夷人叛贼才越剿越多,我大雍官兵伤亡惨重!
诸位乡亲,你们可有亲人死伤在东夷战场上?如果不是杨东彬,他们可能就不会死,还有可能建功立业,升官发财!”
这番话一出口,现场再度大哗,这一次,百姓们则是充满了愤怒。
其中有子弟死在东夷战场或是成了残疾的,登时怒不可遏,纷纷抓了雪团,捡了石块,恶狠狠向那炮烙的铁柱砸去,有些砸偏了砸在柱子上边,叮当作响。
陈玄丘逼视着姬侯等人,沉声道:“如此人物,你们说他是国之忠臣?在你们心中,所谓的国之忠臣,就是这等人物?哈!哈哈……”
姬侯脸上青一阵红一红的,王子启和王子衍也呆住了,他们之前去了临潼,可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发生。
王子启暗暗羞恼,可恶!这杨东彬太不像话了,怎么做的这么过份,我想替你洗白都难如登天。
王子衍则想:“他拜的是何方邪神?服用少女经血,真能补肾壮阳么?”
姬侯身后追随的人群中,又有大批的人以袖掩面,悄悄退走。
姬侯察觉了身后动静,不由暗暗心慌,今日进城,他足足准备了三天,为的就是向天下百姓显示一下他西方诸侯之长的威望,天下第一贤臣的名声,让天子心生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可现在再让陈玄丘折腾下去,只怕要灰头土脸、名声扫地了。
姬侯沉声道:“竟有此事?寡人远自姬国赶来,千里迢迢,竟不知此中缘由。杨东彬竟然如此无耻,当真该死。他……”
姬侯往柱子上一看,顿时又是一呆,柱子上,只有松垮下来的铁链,杨东彬……不见了。
他此前就已烤糊了半边身子,另外一半烤成了人干,脆了。百姓们一通石头瓦块的乱砸,把那变脆的一半身子给砸碎了,落地铁铸的灶台上,于是……烤着了。
姬侯一见,横眉立目的模样顿时变得悲天悯人起来,长长一叹,假惺惺地道:“既便如此,斩其首级足矣,何必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陈玄丘耸耸肩,道:“在西方无尽之海的那一侧,有西夷番国,该国有铜牛刑,打造铜牛,腹部中空,将囚犯塞入,下边点燃柴火,将其慢慢烤死,吾以为,其惨烈,与炮烙异曲同工。
该地还有几种酷刑,比如将烧红的铁叉刺入罪囚下体;比如将犯人倒吊,双腿分开,自裆部开始,以锯子锯下去,一直锯至头颅裂开;比如使一粗糙木桩,将罪囚置其上,木桩自下体入,自口出,残喘三两日方死……
陈某对此等酷刑,其实也不以为然。不过,只要确实是罪有应得,陈某以为,那就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吧。毕竟,比起那些被他们害死的无辜者,我更愿意把同情怜悯放在那些无辜的可怜人身上。”
“陈大夫说的好!”
“陈大夫是贤臣呐!”
“我的儿呀,杨贼若早日授首,你就未必死在东夷了啊……”
现场群情汹汹,风向一时大改。
玉衡一直冷眼旁观,眼看陈玄丘利口如剑,扭转局面,不由得目泛异采。如果他真是道韵的儿子……
他应该是道韵的儿子吧?道韵啊,你说有朝一日,或有一线转机。我们一直在等,难不成,你说的一线转机,就应在他的身上?
姬侯慌了,他发现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已的慈悲心,都成了奢望,顿时有些慌了。他是塑造形象、蛊惑人心的高手,一直也很享受这种轻易调动他人情绪的感觉。
可此刻他却发现,比起陈玄丘,他的手段竟不值一提。
陈玄丘就像一个剑客,出招毫无花哨,但每一剑都很犀利,能够直取要害。
姬侯面上不动声色,笼在袖中的手,却摸向了腰畔一枚挂饰。
他的手颤抖了两下,一把攫住那枚挂饰,暗中一用力,“啪“地一声掰为两半。
中京西郊,朝阳山,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上。
公子考笼着一件雪白的大氅,静静地肃立在那儿,不言不动。
从背后望去,寂然不动的公子考,看起来就和大雪覆盖的山岭是一色的。
他的目光正眺望着远处肃穆庄严的中京城,而他手中,正握着一枚与姬侯腰间挂饰一样的小玉饰。
突然,“啪”地一声响,公子考手中的玉饰无因而断。
公子考神色一凛,吁声道:“国君诏命已至。你们……去吧!”
公子考身后林中,突然积雪簌簌落下,惊鸟振翅飞起。
骚乱尚未止歇,一道道人影便从一棵棵高大的树木上腾空而起。
他们俱着青衣劲装,青巾蒙面,足下踏着飞剑。
一道道踏剑而行的人影,在空中如同一座雁阵,头前一人,左右各十一人,迎风呼啸,嗖嗖地飞向中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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