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子的府邸位置都相近,全都在王城东边的坊里。

这里住的除了王族就是贵戚。

一路行来,殷受便向陈玄丘指点着,这是七王叔的家,那是六王姬的府,这是大王子的宅子……

一路走过去,陈玄丘赫然发现,殷受的府邸竟是诸王府邸中最大的一座。

想到殷受虽然是雍国的三王子,但他却又是嫡长子,明摆着是排名第一位的储君,陈玄丘倒是能够理解,人家是王太子嘛。

说起来,殷受兄弟行里排老三,却成为王太子,全靠他生的晚才得来的。

殷受的大哥殷启、二哥殷衍,和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并非殷受乃正室王后所生,而他两个哥哥却是妾生子。

那为何殷受就是嫡子,他两个哥哥就是庶子呢?

因为他们的母亲在生下王子启和王子衍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侧妃。后来正室王后因病过世,天子把她扶立为正室,她又生了老三,就是殷受。

天子当初本打算立长子启为王太子,结果遭到以太史为首的一班老臣严厉反对。太史大人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认为既然有正妻的儿子在,就不可以立侧室的儿子。

虽然王子启、王子衍、王子受是一母同胞,可王后生老大老二时她不是正室,那她当时生的就是庶子。殷受是她成为王后才生的,所以殷受是王长子。

于是,小受受就成了大雍王太子。

这运气,实也逆天。

王太子游历两年多,府里一切倒打理得还好。见王太子归来,阖府上下欢喜的很,连忙把殷受迎进府去。

殷受一面叫人给陈玄丘和娜扎安排住处,一面把二人领进花厅,着人好茶奉上。

娜扎当初在上界时就没去过什么地方,那时候他基本上是以一颗珠子的形态呈现,整天待在主人的仙宫静室之中。

及至转生投胎来到人间,他也只在陈唐关和他师父隐修的深山中走动过。这等富丽堂皇的人间所在,他还是头一回看见,难免好奇心起,东张西望的,人倒因此显得文静了。

三人叙谈一阵,热水已经安排妥当,殷受就叫人送他们去馆舍沐浴更衣。

陈玄丘洗了澡,换一身宽松素袍,以丝绦往腰间浅浅一系,看看晚餐时间尚早,就踩着高齿木屐“踢嗒踢嗒”出了卧房。

庭院幽雅,假山水池,怪松奇花,瞧来倒也赏心悦目。

忽然耳畔一阵“嗒嗒”声来,陈玄丘本以为就自己住在这庭院里,扭身一看,瞧见一个女孩儿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踢嗒地走来。

同样是一件素色麻丝袍子,下边露出一双秀气的小脚丫,精致的小脸儿微微地侧着,皎白如玉。密密乌黑的睫毛,上边还挂着一滴小水珠……

陈玄丘唬了一跳,赶紧紧了紧衣衫。那美少女也瞧见了他,登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用有些中性稚嫩的声音呛声道:“有病啊你,跟个娘儿们似的,没见过男人啊。”

说着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陈玄丘一呆,原来是娜扎啊,还以为是三王子待客殷勤,给送来一个暖床的丫头呢。

真是虚惊一场。

……

殷受洗澡可比陈玄丘痛快,他大概是脱光了衣服,把自己往浴池里一扔,在水中打一个滚,身上浸湿了,便爬了出来。

陈玄丘浸在浴池中闭目仰卧,休息养神的时候,殷受已经换好了衣服,急匆匆地跑到了王太子宫最后面一处独门独院的雅静院舍中。

一个紫袍瘦脸,双目如电的老者,穿着一身高古朴拙的服饰,正坐在潺潺流水边持竿垂钓。

殷受跑过去笑道:“师父,我回来啦。”

老者瞄了他一眼,两年多未见的徒弟,看他平静的模样,倒像是昨儿刚见过似的,平静的很:“回来了啊,游历可还顺利?”

殷受笑道:“自是顺利的很,弟子还结识了一位好兄弟呢。”

老者收了钓竿,往溪畔一插,便站起身来屋中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游历三年,不曾遇上什么危险吧?”

殷受道:“没有没有,我只管游历天下,体察民情,观鉴山水,考阅诸侯,江湖中打打杀杀的事儿,弟子是一点也掺和的。”

老者露出满意的神色,问道:“为师封在你那锯魂刀上的三道救命的禁制,一道都不曾动用过?”

“是,弟子没机会用啊,有什么麻烦,弟子一身神力,已经解决了。”

老者迈步进了轩厅。

这轩厅中有五扇屏风,每扇屏风上绘有一只神鸟。

老者袍袖一展,在榻上坐了,微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身份贵重,不去惹事生非,这是对的。”

殷受在蒲团上坐下来,道:“那是,师父的教诲,弟子一直都记着呢。”

老者乜了他一眼,道:“当真?此行游历足有三载,可曾拈花惹草?”

殷受赶紧摇头:“弟子谨记教诲,从未拈花惹草。”

老者颔首道:“嗯。你若到处留情,难免留下种子,将来许多孩儿,跑到中京来认父,岂不狼狈?尤其是,他们同样是你子嗣,却连庶子都不配做,岂不是要重演你与你两位兄长的故事?”

殷受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头痛地道:“又不是我想夺他们的位置,我大哥二哥实在是……,哎,不提了,一想就纠结,一纠结就头痛。

我可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后人身上。我人生中第一个女人,必须得是我的正室,待她有了孩子,储位定了,才可以稍许放纵。”

老者嘉许地点头,指了指五扇绘有神鸟的屏风。

在他身后,是一面最大的九扇屏,屏上绘着一只神骏异常、展翅翱翔的火凤凰。左右各有两具五扇屏,分别绘的是青色神鸟、白色神鸟、金黄色神鸟和紫色神鸟。

这四色神鸟当然不全是一种纯色,其身其羽,也有其他颜色,斑斓美丽。但这四种神鸟的主色调却是青、白、黄、紫。

老者感慨地道:“你看,这五色神鸟,其实都是一母所生,但这长子一脉,就是血统最纯粹、最尊贵的火凤凰。其次青鸾,再次鸿鹄,再次鹓鶵,最后鸑鷟。先与后,便定下了诸般机缘,不可不慎啊。”

殷受道:“是!”

他偷偷瞟了眼师父的紫袍,小心地问道:“师父啊,你喜欢穿紫袍,这房中陈设也以紫色为主。您的名讳又是上月下酌,这月酌……与鹓鶵的读音相同,你不会就是……就是……”

老者脸色一沉,叱道:“放肆,胡乱问些什么。”

殷受吐了吐舌头,嘟囔道:“神神秘秘的,不问就不问,发什么脾气嘛。”

殷受嘟囔着,心中却在腹诽:“你都不知道活了几千几百岁了,从我大雍立国太祖在位时,你就是我大雍护法,能活这么久的,肯定不是人,十有八九就是神凤鹓鶵。

真是的,就算在五色神鸟之中,你的地位最低,那也是神鸟啊,有什么好自卑的,提都不许人家提一下。

老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惹为师生气。好了,你也请了安了,快滚吧。”

殷受道:“师父你别急着赶我走啊,弟子还有事儿问你呢。”

老者哼了一声道:“有屁快放!”

殷受赔笑道:“师父,弟子刚刚说过,游历天下时,结识了一位好兄弟。我那位好兄弟跟我一起回了中京,你要不要见见?”

老者傲然道:“老夫是什么身份?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见的么?不见!”

殷受道:“呃……不见就不见吧,自我大雍开国,师父便坐镇中京了,乃是我大雍的护国法师。对于中京发生的事情,想必师父都了解的很,我那兄弟想打听一个人,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寻思只有问师父,或许才晓得。”

老者没好气地道:“老夫是什么身份?在你这不肖徒儿眼中,都快成了寻人问路的闲汉了。你要问什么人的消息?”

殷受舔了舔嘴唇,道:“呃……十八年前,从姬国清凉州,曾迁来京中一位有孕在身的夫人,这位夫人乃是姬国牧师苏护的妻子。不知老师可知道她的下落?”

紫衣老者一听,不禁倏然色变,双目锐利如电光一射,沉声问道:“你那朋友是什么人,为何要问苏夫人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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