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小老儿这侄孙脾气不大好,寻亲不遇,未免有些暴躁了,差爷你大度,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族长赔笑说着,又瞪了一眼正抱着小腿蹲在地上哀嚎的侄孙,斥骂道:“上不了台面的狗东西,滚一边儿去。”

然后,他又向两个捕快点头哈腰地道:“这孩子不懂事,小老儿会教训他的,差官息怒。”

打人的捕快把铁尺往腰间一插,不耐烦地挥手道:“既然寻亲不遇,那就滚到一边儿等人家回来,别在这给老子添乱。”

“是是是……”

族长连忙领着一群族人退开,虎仔上前搀起被打的方蛟,也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

族人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这要是等丹娘回来,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看这天色有些阴,已经是入梅时节,一会儿可别再下了雨。

再说,这地方总有几个捕快晃悠,就算丹娘回来了,他们也不好当着官差的面,向那小寡妇施压啊。

方老族长便道:“她不是刚走没一会儿嘛,赶紧打听打听凤凰山在哪,咱们追她去。”

于是,一群方家人就向湖边的游人打听了一下位置,然后朝着凤凰山追了下去。

刚刚挨了一顿揍的方蛟实在走不动,叔爷又不说让出滑竿给他坐,只好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独自一人蹒跚地缀在最后面。

……

临安城西南方向的龙山渡口,身着便装的寇黑衣和杨澈正在一个小摊上吃着虾爆鳝过桥面。

河上舟船如过江之鲫,客货往来日夜不息。

尽管今日天色有些阴沉,可如林的帆樯,还是让人感受到了勃勃的生机。

这里不仅有南北客船,还有从三佛齐、大食、斯伽里野等国千里迢迢赶来的番国商人。

他们的船上满载着异国的珍奇货物。

沉香,龙脑,珠琲珍异、香布、苏木等奢侈品应有尽有。

依托龙山渡而建立的以批发为主的龙山市更是热闹。

有了“冰井务”秘探的协助,两人现在轻松了许多。

至少不需要他们事事亲力亲为,全程自己跟踪了。

不然,一直不换人,不仅要考虑到被发现的可能,体力和精神上也受不了。

关昊是個大海商,他最常走的航线是扶桑和高丽。

此刻,他的大商船正停泊在码头上,丝绸、瓷器等大宗商品正被搬上船去。

寇黑衣道:“关昊开始往船上装载货物了,难不成他要离开临安?”

杨澈道:“这可不好判断,市船务那边有李麟照应他,所有的出入记载,都可能做了伪造或者涂改,从以往的情报我们无法做出判断。”

寇黑衣道:“不管他,我们只管盯紧了。让‘冰井务’准备几条好船,如果他真的要走,我们就在出海口截住他,以防消息走漏。”

码头上,人群稠密处,一位员外打扮的人领着几个家丁笑眯眯地走来。

他们四顾的目光,不时会从码头上正吃面的寇黑衣和杨澈身上掠过。

那位员外模样的人笑眯眯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与他脸上表情并不匹配的冷峻。

“黄四丑,他们可都准备好了么?”

“张供奉放心,‘三更’的人已经埋伏好了。

咱们的人,由沈鹤、岑本、陈楚生、沐文,各领五十个卒子,也分别在几个出口埋伏下了。”

张供奉微微一笑:“很好!记住,‘三更’动手之后,一应善后,就是我们的事了,手脚一定要干净!”

这位张供奉名叫张定邦,他这个供奉,可不是武侠小说里的什么客卿供奉,而是大宋的一种官职。

宋代的官职总是搞得稀奇古怪的,很多官职名称起的莫名其妙,既不上承汉唐也不下启元明。

不说官职了,就连皇帝这个“官家”的称呼,都出现的莫名其妙。

虽然后世的专家们给这个称呼做出了很多种解释。

可实际上,就连宋朝的皇帝,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称为“官家”。

宋太宗和宋真宗都曾因为好奇,就这个问题请教过博学的大臣:“何故谓天子为官家耶?”

大臣们答的五花八门,总之,尽量捧着说就是了。皇帝也就听之任之了。

“走吧,咱们该去引蛇出洞了!”张供奉说完,便向码头上的一条大船走去。

那条大船正用几条踏板搭在码头上,把一箱箱一笼笼的货物,往船上搬运。

那条船,正是大海商关昊的商船。

寇黑衣正盯着关家的货船,忽见一位员外领着几个随从走向大船,其身态步伐,显然不同寻常,不由得双眼一亮。

剩下的一口面条,被他呼地一声吞了下去。

寇黑衣一把抓起搁在桌上的佩刀,对杨澈低声道:“有人出现了!”

……

凤凰山又名越山。

传说,当初越王勾践曾在凤凰山上建百尺楼望海,窥视吴国。

那应该算是

如今的望海楼,已经不是当年越王勾践所筑,但也颇有年头了。

杨沅一行人驱车到了凤凰山下,便停下了车子。

丹娘和青棠从车上下来,两个车夫和两个家丁按照杨沅的吩咐,往山上搬运茶具、席子和食盒等物。

山不是很高,不过五十几丈,不过要搬运东西上去,也要耗费一些时间。

前方堤下就是内凹的一处江湾,涌潮至此,会因为地形的影响,形成数丈高的浪头。

那浪头如同一群暴怒跃起的雄狮,前来后涌,上下翻卷,奔腾不息。

因为天阴,所以今天的天幕显得尤其低些,

因此一来,虽然今天的潮头比不上八月十八的盛况,但也颇具威势了。

杨沅对丹娘道:“他们往山上搬东西,还需要些时间,我们先去江边看看鸭哥他们吧。”

丹娘自无不允,便带着青棠与杨沅下了堤坝。

青棠跟在他们二人后面,挟着三把油纸伞,实在嫌累赘,干脆扛在了肩上。

本来挟伞而行,显得很是绰约的一个小娘子,一下子变成了憨态可掬的傻丫头。

入梅之后,这雨说来就来,而且还很频繁,所以雨具都是要随身携带的。

堤下再往江边去,还有十几丈的宽度,江边插着十几杆红旗,迎风猎猎。

鸭哥领着他唤来的二十多个弄潮人,分成两组,正光着脊梁在江边说笑活动着身子。

杨沅等人下了堤,从堤上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这时候,又有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到了凤凰山下。

这是两辆极其华丽宽阔的大车,比起杨沅那两辆车可大了许多。

两辆车各使两匹一根杂毛也没有的白马拉着,风骚的很。

马车到了山下停住,轿帘儿一掀,便有一个个娇俏可爱的女子,从车上轻快地跳下来。

一个、两个、三个……

每辆车上,都跳下五个少女。

虽说这车够宽敞,可一辆车里坐五个人,只怕也要挤得满满当当的了。

不料,尽管如此,前车中竟然还有人。

后车的五名女子刚下了车,便穿花蝴蝶一般拥到了前车旁。

前车里最后走出来的两个少女并不忙着下车,反而弯腰把半截身子探进了车内。

“快点呀,别磨磨蹭蹭的。”外边有位姑娘在那弯腰的女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其他少女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接着,就见车上的那两个少女,从车中挽出一个锦袍年青人。

这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俊俏,发髻上风骚地簪了一串茉莉,后脖梗里插着一柄折叠扇,脸颊上还有四五个深浅不一的红唇印。

他被车上车下几个少女七手八脚地搀下车来,

这期间他还忙里偷闲,这个粉腮上捏一把,那个胸口儿掏一下,惹得众少女娇嗔不已。

年青人“鹅鹅鹅”地笑了几声,便道:“好啦好啦,把东西都搬上山去,若曹泳已经到了,让他把观潮的最好位置给我让出来!”

年轻人从颈后拔下折扇,往山上随意指了一指。

随车的四个侍从和两个车把式,便开始将捆扎在车顶和车后的野炊用具往山上搬。

他这两辆大车极是豪绰,车顶和车后位置,都预留有捆扎行囊的位置。

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山上,招呼围绕在他身边的一群莺莺燕燕道:“走吧,咱们也慢慢走着,五月十九能有什么好潮头看?”

他正要举步上山,老方家一群人抬着他们族长大人的滑竿儿追了上来。

方家人一瞧山下停着好几辆大车,这哪认得出哪辆是丹娘的?

想要抬呼方蛟上前认人,这时众人才发现方蛟因为伤了腿,落在了后面,现在还没拐过山角呢。

眼见那些人就要上山了,方虎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跳前一步,便大喝道:“丹娘何在,丹娘,留步!”

一个淡绿衫子的少女搂着满脸唇印的年轻人胳膊正要上山,听见方虎大喝,不由一呆。

年轻人也有些发愣,看向淡绿衫子少女道:“阿萏,找你的?”

绿衫少女有些茫然,这群人,她也不认得呀。

绿衫少女就放开年轻人的胳膊,走到方虎面前,好奇地问道:“你找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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