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一道凤鸣声音灌入耳内。
秦影意识渐渐回转。
眼前是漫天火光, 火光内一只小小的红腹白雀，扑腾着翅膀，带着火光左冲右闪, 硬生生将妖兽的围攻撕出了一道口子。
秦影察觉到这股气息非常熟悉, 艰难开口：“黄……胖子？”
“蠢女人, 那端木杪比你更像秦潇。你师尊已经追着她去了, 你今天就要溺死在这里, 永远不会成为她所爱之人！”
“不，不……”
秦影抱着头猛烈摇着：“我不像秦潇。不, 我最像秦潇……不，不对，我不是秦潇, 我是秦影……可端木杪是谁，是谁……”
沼泽已经淹过她胸口，压迫的她心跳都要慢慢停止。
而她眼神再次无法聚焦, 神魂渐崩毁。
“不, 师尊不能追着她去, 师尊……只能是我的！”
秦影神魂渐渐崩裂, 意识散漫。
蓦地, 她感受到浑身撕裂般的疼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得，却又缩回去，直聚丹田。
海量灵气回流，像是四面八方的溪流汇聚湖泊一般, 形成澎湃的漩涡, 像是要将天地日月都吸纳其中，渐渐凝成了一汪湖泊。
“啊——”
秦影再次仰天长啸, 丹田内灵气湖泊随之震动，如海啸般向上席卷，渐渐包裹成一个灵气光球。
最终，光球包裹不住，灵力外泄，竟然拖着她从沼泽内升起至半空中，宛若神邸。
“都去死！”
秦影声色阴沉，弯曲的发丝无风自动，眼神冷漠如水，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她抬手，青鸾羽在她手中滴溜溜旋转，三片化万千。
咻咻咻——
青鸾羽四射而开，周围三丈内妖兽纷纷倒地，血污弥漫。
而她本身黑长秀丽的发，死死蜷缩，变成了如同海浪般的形状，随她而动，波涛汹涌。
黄胖子被眼前的影像惊呆了：“我去，老娘就是想着你苦苦修炼，灵气不该没了，激一下你，没想到你这简直跟玉面罗刹一样！”
黄胖子一分神，被一只会飞的妖兽蹶了腚，痛的周身火焰一缩，飞速掉落。
秦影一招手，黄胖子落入她手中。
周围妖兽惧怕这样疯魔的秦影，纷纷踟蹰不前。
“嗯？”
秦影声音微微一扬，灵气再次涌现而出，杀气凌冽。
妖兽扑簌簌四散而开。
“女人，装一装得了，咱快去救你……啊啊啊，你这咋地啦……”
只见秦影眸子缓缓合上，直直朝下坠落而去。
情急之下，黄胖子抓住秦影的肩膀，刚长了一点的羽毛在疯狂拍动像是被拔了毛似得掉落。
“艹，老娘欠你的！”
她呼哧呼哧将秦影拽起来，朝着远处飞去，距离沼泽越来越远……
-
“师尊！”
秦影陡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处缤纷的百花之中，香气扑鼻，烟雾缭绕，宛若仙境。
“我这是……”
她头痛欲裂，伸手抵着头，断断续续的画面传来，让她窒息：“师尊救……端木杪……黄胖子……”
“醒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秦影回头，却不见人。
“啧，天生仙……咳咳，天机不可泄露！”
声音却是从头顶传来。
秦影抬头，却见一白发老头儿坐在云端，看不出修为。
她连忙跪在地上：“求上仙告知我在哪里？可否救救我师尊？”
“你现在，筋脉寸断，骨骼碎裂，神魂几近崩毁。如此境况，竟然不先想着救自己？”
闻言，秦影立马查探自身。
丹田内灵气空空如也，一滴也不剩，怕是修为倒退回到连炼气期都打不过了。
可一想到师尊陷入那等险地，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是。求上仙救救师尊！”
“哪怕她撇下你，任你死生无状？”
“是。哪怕粉身碎骨，也求上仙救救师尊！”
老人沉默半晌，捋了捋胡子：“想要我出手，也未尝不可。但，你需要经历九死一生的考验……”
“秦影愿意！”
秦影立马答道，竟然连自己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都不问。
老人不再说话，却是挥手拍飞一只光着腚冲向他的雀儿：“再胡闹，老子让你再回炉一次！”
叽叽喳喳的声音入耳，秦影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黄胖子的话了。
她竟虚弱至此。
“求上仙出手相助！”她虔诚的叩首。
老人拍飞黄胖子，回头思索片刻：“你可是，对你师尊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未曾。”
秦影撒谎，她猜测老人敢如此问，定是有所顾虑。
况且，师尊已经追随更似潇湘仙子的端木杪而去，她又有什么资格提及喜欢？
“我愿粉身碎骨，不过是为了还当年师尊的救命之恩。”
她话语虔诚，没有任何犹豫。
“如此，那你便试一试吧。”
老人伸手一挥，烟雾缭绕的花丛中出现一面水镜，水晶之中一条小路蔓延至无边深处。
“此乃舍心路，无情无爱之人，方能安然渡河。可若……”
老人深深看了一眼秦影：“心有所念人，将会痛不欲生，后果不堪设想。你当真想好了？”
秦影倒吸一口冷气。
可一想起随时都可能失去师尊的痛，她又咬咬牙，点头道：“想好了。”
她撑起本就破败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跨入水镜之内。
霎时间，痛入骨髓的寒冷自脚底蔓延，直达天灵盖。
眼里蓄不住的泪花涌出，瞬间结成冰珠，挂在睫毛上。
“踏上舍心路，便再无回头路，此时反悔……”
老人话音未落，秦影抬起另一只脚，毅然决然的踩了上去。
身后水镜关闭，唯有一条路向前，秦影咬了咬唇，一步一步往前踏去。
水镜外，老头儿叹息：“天生仙骨，却为情所困，可惜，可惜！”
“你个杂毛老鸟，将重伤的她放进去，不就是想要她死吗？你现在怜惜个什么劲儿。若她真的出不来，老娘就将你脑袋薅秃给老娘筑巢！”
黄胖子咋咋呼呼的冲向老头，一遍一遍被拍飞。
“哎呀小火儿别焦躁，你如今已经与她签了往生契，老祖我还能坑你不成。”
“你个老匹凤，你坑老娘还少了？要不是你，我怎会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却变得最虚弱？”
“那还不是你想要为了配得上她，才……啊，你个死烧鸡！看老祖拿你来下酒！”老头儿忍不住爆了粗口。
黄胖子趁机抓住老祖头发，舞动身躯一顿乱晃：“薅死你，薅死你！”
“薅死我谁替你家小影儿去救她宝贝师尊？她若是出来不见那云濉，还不得自绝身亡！”
黄胖子：“你个臭老鸟！那你还不快去！”
-
外面的情景秦影并不知道。
两边幽旷又漆黑，唯有脚下的路是明亮的，每走一步，就犹如踩在冰刀上一样。
身后脚印被血染得清晰，她却觉不到痛。
每痛一分，云濉在她脑海中的印象便深一分。
印象深一分，便又更痛一分。
“从今日起，你便随本尊入凌霄宗，成为本尊第五位弟子，名唤秦影。”
“虽你修炼缓慢，但胜在勤奋，不必为她人言语而难过。厚积薄发，方能稳固根基。”
“本尊身边无人，唯觉得你很亲近，自此以后，你便长随本尊左右，你可愿意！”
“既如此，你便与本尊双修！”
双修？！
秦影一惊，骤然从回忆中醒来，却听脚下噗地一声，雾茫茫的浓烟冒了起来，原本白色的台阶，瞬间化作滚滚火海。
啊——
秦影痛的叫出声，脚底的血迹瞬间被烤干，甚至粘在路面上。
她每抬一次脚，就要重新撕开一次伤口，痛不欲生。
“忘了她，忘了她你便能安然度过舍心路。”一道沙哑而极具迷惑性的声音响起，蛊惑秦影。
“不要！”秦影泪如雨下，却瞬间被蒸干。
“舍心舍心，舍去本心，才能走得更远。太上无情，无心无情……”
“不要！我不要忘了师尊，永远不要！”
秦影趔趄跌倒在地，浑身衣服都燃烧起来，皮肤处处火辣，恨不得将这一身皮肉都撕裂丢掉。
“哪怕她爱的不是你？”
“哪怕你是秦潇的影子？”
“哪怕她永远也看不到你的付出！”
“哪怕……”
“那又怎么样？”秦影吼出声：“秦潇已经死了，她已经不在了。现在活着的是我，我才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存在。”
她咬牙坚持，声音从唇中破碎而出，眸子却坚决而又清亮，那其中藏着的火苗，比这脚下的火海还光芒四射。
“只要我一心为着师尊，总有一日，可以温暖那颗冰冷孤绝的心！”
“呵，呵呵呵，哈哈哈——”
周遭火焰再次肆虐，将她吞噬。
下一瞬，又变成寒风刺骨，冰雪漫天。
周而复始，她不知道坚持了几轮，终于重重倒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放弃吧。”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得到过，又何必这么不舍得。你瞧——”
秦影艰难抬眸望去，面前再次出现一面水镜。
镜中，是她与云濉翻云覆雨之时，云濉阵阵呢喃，却唤得不是她，而是——师姐！
画面一转，是云濉仔细描摹绘卷，绘卷中女子像她，可那眼角的一点垂泪痣却证明，那不是她！
画面再转，是云濉对端木杪细心呵护，捧着帕子为她擦拭泪珠的场景。
眼泪干了，心也停了。
可不知为何，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她一定要让师尊看见她！
秦影咬着贝齿，呲牙裂目，艰难匍匐。
纵然体无完肤，纵然要粉身碎骨。
她爬，也要爬过这座舍心路！
“师尊……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