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先生, 那……我先走了?”
乔收拾好文件,眼睛瞪得圆不溜丢地缩着脖子问。
司瑜坐在主位上,伸展着长腿, 身子没动,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司瑜能力强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自从戚闻离开以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一直用看麻烦的眼光盯着乔,威压极强, 乔不得不以三倍高效的速率处理完工作, 完成之后也不敢多待。
“等等。”
乔身形一顿。
“别紧张, 不是工作上的事。”
乔更紧张了,咽了下口水:“您说。”
司瑜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他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
这是司瑜谈判时时常会用到的一种技巧, 无形之中会给人带来心理压力, 显然以乔的经验还不足以跟他过招。
乔细细从脑海里思过:“应该没了……”
司瑜的视线利箭般射过去:“应该?”
“没了!”
司瑜点了点头:“以后在他面前别乱说话, 懂?”
乔很上道地说:“懂!”
司瑜君主一般抬抬手指:“好了,你走吧。”
“……好的司先生。”
度假山庄位于山脚下,阳光破开山顶的层云坠落下来, 为整座山庄渡上了一层色彩浓重不一的金痂。
冬日的阳光不太暖和, 却莫名让人心情惬意。
非常适合上床。
司瑜从不延时满足, 想做就要做,最后他是在山庄的阳光房里找见戚闻的。
戚闻已经完全恢复好了。
他身后是一排书架,手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绿植,他一身清爽的白衬衫坐在藤椅上看书,袖子工整两折卷到小臂上, 熨帖得恰到好处。
司瑜突然觉得上床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他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没出声。
司瑜很少有这样纯粹观赏戚闻的时候, 像一道得天独厚的风景。
从前总是充斥着不加修饰的欲望,不是征服,就是和性有关,那些刻在他骨子里的人类的劣性最能让他兴奋。
而现在他找到了一个全新视角。
一想到那个人曾经为了他竟敢走到生命边缘触碰死神,光是这样远远看着便能让他心跳瞬间加速。
如果,如果以后他们之间再无隐瞒与欺骗,或许他们还可以像这样度过未来的每一个冬天,司瑜想。
戚闻看书很快,不知道他真看进去了没有,一页连着一页翻篇,只是看他那专注的神情,似乎受益良多。
如果不是门口一阵微风拂过,吹得门口风铃泠泠作响,引戚闻分神抬头,司瑜大概会一直这样盯着他看到天黑。
戚闻视线落到门口便没有再收回去。
“司先生。”他食指压着中缝把书倒扣在桌上,准备起身,司瑜走过来按住他的肩。
戚闻顺势牵着司瑜的手坐在了他旁边:“司先生刚刚在看什么?”
司瑜最烦明知故问的人,视线刚好擦过透明小茶几,张口答道:“在看你,看的什么书。”
戚闻很大方,听见这话和司瑜坐近了些,将书翻过来放在两人正中的位置。
他嘴角弯了弯:“那司先生就一起看吧。”
司瑜没看到书名,只瞟了一眼作者——亚当·斯密。
欲望瞬间衰退了一点。
这些所谓经济学圣典司瑜早都翻烂了,并且学以致用,在实操中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原则上来说他是不屑于再浪费时间多看一眼的。
但眼下情况很不一样。
戚闻规规矩矩坐在他身边,两人贴得很近,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戚闻身上向外扩散的热度。
这对冬日体寒的司瑜来说简直是致命诱惑。
司瑜真和戚闻看起了书,并且戚闻把翻页的权力交给了司瑜。
“司先生看完了就翻页吧。”
“唔。”
然而还没看几页,只见司瑜皱起眉头搓了搓手:“什么破书,看得我手冷。”
戚闻失笑,将司瑜两只手握进了手掌,才看见他眉目微微舒展。
又过了一会儿,司瑜嫌两人的坐姿太别扭,国王脾气一上来,完全没有问过戚闻的意见,直接坐进戚闻怀里把他当人形靠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戚闻在他身后僵着身体,尽职尽责充当靠垫,也不敢乱动。
要是司瑜觉得不舒服了,绝对会即刻起身离开他的怀抱。
司瑜180的身形在男人当中算得上高挑了,只是戚闻发育得太好,骨架很大,一只手便能包住司瑜的双手。
刚好,还有一只手可以翻页。
这下司瑜连翻页都省了,看完要翻页时就挠挠戚闻的手心,外部环境再舒适不过,他全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把戚闻带上床的,居然真的把书看进去了,一页一页津津有味地往后看。
直到他怎么抠戚闻手心都没用,而那只大手按在书面上,不打算翻页。
“啧。”司瑜语气有点不耐烦。
戚闻沉默了一会儿,问:“司先生,书怎样?好看么?”
无论看过多少遍,一旦司瑜专注地做起事情是不喜欢被人打断的,此刻只想续上,于是催促道:“还行,赶紧继续。”
戚闻直接抱着司瑜起了身,神色晦暗。
“干什么?”司瑜忽然腾空,吓了一跳,不太开心地在戚闻身上来了一拳。
“只是还行,那也没必要看了,浪费司先生的时间。”
司瑜挺无语的,改口道:“好看,行了?放我下来看书。”
戚闻沉着脸:“那更不能看了,万一司先生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亚当·斯密?”
司瑜觉得戚闻从东湖里捞出来之后好像不一样了,常说胡话,行为放肆,还没小时候稳重。
不过他觉得更有趣了。
司瑜双手圈住戚闻的脖子,故意凑到他耳边,轻声吐气。
“放心,我只想和你上床,亚当·斯密和他的经济学原理跟抗抑郁药一样,只会让我欲望尽失。”
“……”戚闻将怀里的司瑜收紧了一点,耳尖发红,“司先生别乱动。”
司瑜趁着冬阳眯起眼睛,指挥戚闻办事:“抱我到床上去。”
司瑜从来不说喜欢,却总有办法能把人弄得脸红心跳。
卧室的白色纱织窗帘轻轻飘动,木地板上斑驳的正午光影换了夕阳碎片。
两人身上的衣物几乎都在,只是戚闻身上的白衬衫上满是凌乱的痕迹,扣子被扯掉几颗,他一下一下抚着司瑜散在背上的头发。
“司先生,过两天就是当地的花朝节了。”
司瑜伏在戚闻身上喘息,汗水浸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花都没有,过什么节。”
戚闻很明白,司瑜只是习惯性不喜欢和自己无关的所有东西,因为觉得无聊。他笑了笑,并不放心上:“司先生想热闹一下吗?”
“唔,随你。”
过了一会儿,戚闻便发现司瑜躺在他身上睡着了,侧颜毫无防备地展露在他眼前,眉间少了些傲气,自然地舒展开,五官优越得仿佛是从工笔画上拓印下来一般。
司瑜当真被上天偏宠着,岁月竟不敢在他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戚闻很珍惜每一秒这样的时间,司瑜完整地属于他一个人。
不会被人觊觎,也不会抗拒。
一个周末,山庄附近热闹了起来,当地居民开始筹备百年的老传统。
今年的花朝节与往年相比格外不同,因为山脚那座度假山庄的主人宣布在花朝节这天对外开放,提供餐点。
司瑜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性质的活动。
到处都是携家带口的人,着装普通而舒适,没有繁复的礼仪和规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怀的笑容。
为了更好地融入人群,戚闻一早就让人送来了他和司瑜今天要穿的休闲服,司瑜望着那身衣服,神情凝重。
“怎么了司先生,要我帮您穿吗?”戚闻换好自己的衣服出来后还看见司瑜还在对着那身衣服发呆,以为他遇到什么困难了。
司瑜一回头就移不开眼了。
戚闻这一身很适合他,一身黑色系的休闲装,帅得很离谱。平时总是西装加身,司瑜都快忘记他还是个青春靓丽的大学生了。
只是视线转回到自己身后的白色系戚闻同款休闲套装上,司瑜的脸色又不好了。
他指着那套衣服,不理解地问:“你要我穿这个?”
他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可哪怕他一十三岁的时候也没穿过这种款式的衣服。
司家的男孩儿都是早早地就请人来家里量裁定制手工西装,没穿过这些东西也很正常。
戚闻把衣服从衣架上取下来,拿到司瑜跟前:“司先生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还用你说。”司瑜对褒奖一概全盘接受,但这衣服就不是他穿好不好看的事儿,“问题是……”
不等他说完,戚闻忽然垂着眼睫说:“司先生不想和我穿同系的衣服么?”
此言一出,司瑜黑着脸一把从戚闻手中夺过,他知道这衣服是非穿不可了。
司瑜平时换衣服从来不避着人,今天倒是进了衣帽间。
司瑜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戚闻眼里的惊艳之色快要溢出来了。
他还算满意地朝戚闻勾了勾手指:“走吧。”
司瑜和戚闻四处逛了逛,戚闻全程一直注意观察司瑜的神色,好在司瑜没有不耐烦,反倒瞧什么都觉得新鲜。
山庄有一大片空地,他们过去的时候有许多人把那里当成露天舞池,翩翩起舞,什么舞种都有,大家不一定能合上拍子,但跳得很开心。
戚闻见司瑜盯着人群中的一双老头,也跟着看过去,他们正灵活地蹦擦擦。
司瑜大概是觉得有趣,看得入迷,丝毫没发现戚闻悄悄离开了他身边。
他还没看过瘾,只听见空地上空忽然滑出一首圆舞曲,戚闻踩着音乐,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俯身朝他伸出一只手。
“司先生,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就穿这个?”司瑜拧眉问。
戚闻有些无奈地说:“司先生,没人规定跳舞非得穿礼服。”
周围不少人都纷纷向他们看来,打量的视线或好奇,或惊艳。
即便这两人看穿着和大家没什么不一样,但那气质,没人会真的把他们当普通人。
司瑜从来就不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低调是什么东西,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身处最上流的舞会,没人能请得动他,让人望而却步。
然而此刻,他将右手搭在了戚闻那只发出邀请的手上,高傲得宛如一只白天鹅:“你的荣幸。”
戚闻的嘴角渐渐扬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他不慌不忙地抓紧了司瑜的手。
他们默契地迈开了舞步。
戚闻只听过一首舞曲,只会跳一种舞步,舞曲是司瑜喜欢的,舞步是司瑜亲自教的。
那时候他再不愿意,也没想过和第二个人跳舞。
从前是,以后也是。
这辈子能胁迫他,也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恐怕不会有别人了。
花朝节过后,春天就要来了。
天气慢慢回暖,司瑜也不像之前冬天的时候那么懒得动弹了。
戚闻在A市的事情有点多,他说不能总是和乔他们线上联系,所以经常在A市和度假山庄两头跑。司瑜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跟戚闻一起回A市,住回司家庄园。
吴管家已经先行一步带人回去做准备了,司瑜和戚闻回家的过程非常顺利,两个钟头不到便抵达了庄园。
司瑜从车上下来,呼吸着独属于A市的新鲜空气,一回到这里,他的血液都有些燥了起来。明明只不过才过了一个冬天,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花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这个季节少有鲜花装点,但也丝毫不见被冬季寒风摧残后的破败,吴管家带领一众佣人在家门口迎接主人。
“司先生,阿闻少爷,今天也欢迎回家。”
司瑜上楼后发现卧室格局发生了一点变化。
原来属于戚闻的那个小房间被改成了步入式衣帽间,还有,卧室里所有的家居用品变成了双份。
枕头,拖鞋,还有两套一样的浴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上。
司瑜挑了挑眉,看向不请自来的小玩意儿:“不解释一下?”
戚闻嗓子里不自然地发出一声咳嗽音,偏开视线:“我发誓不是我安排的,大概是吴管家的一点心意。”
司瑜轻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晚上,戚闻给司瑜按摩的时候看见他不停地摆弄手指。
“怎么了司先生?”
司瑜将无名指抻开给他看:“有一道疤。”
戚闻凑近了看,原本修长无暇的手指上果然多了一道非常细微的划痕。
“那天落湖的时候弄的?”戚闻想不到别的可能,平时司瑜在他眼皮子底下绝不可能受伤。
“嗯。”
司瑜其实对皮囊没那么在意,只是这道疤刚好出现在总能看见的地方,而每一次看见都会诱导司瑜想起那天的事,觉得碍眼罢了。
戚闻握住司瑜的手,在那道疤上吻了一下。
司瑜推开他,抽回手:“没事,继续按。”
他们谁都最好不要再想起那天下午。
戚闻默不作声地继续给司瑜按摩,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一连几天,CVS都在准备收购珏灵的项目,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司瑜每天除了叮嘱戚闻几句,很少打扰他。
虽然面上不显,但没什么时间和戚闻相处,司瑜其实是不太开心的。
这天下午,司瑜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喝咖啡,看花园里的鲜花抽出来的小花苞,有点无聊了,不免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无名指。
那道划痕几乎已经愈合了,但当时不知道有多深,最终还是残留了一道月牙形的小疤。
可能以后就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司瑜正有几分惆怅,忽然,一个质地冰凉的环状物套上了他的无名指。
戚闻从他身后走出来。
司瑜愣了一下,随后像波斯猫一样眯起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戚闻在他耳垂上吻了一下:“这样司先生就看不见疤了。”
“哦。”司瑜的语气是说不上来的平静,“只有我一个人有疤要遮。”
戚闻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咕咚咕咚喝得有点急,司瑜这才发现他似乎有点喘,不知道刚从哪儿回来。
戚闻喝完咖啡,将咖啡杯放回瓷碟里,才伸出自己的左手,开口说:“我也有。”
司瑜的视线落在戚闻的无名指上,顿时凝住,如有实质。
戚闻原本干净的无名指上多了两个字母纹身。
SY。
然后戚闻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枚指环给司瑜,没有花里胡哨的包装,朴素得要死,但和司瑜手上那枚是一对。
“司先生,帮我也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