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菊花有些犹疑,“你为啥老这么说,那庄国梁给你灌迷药了?”
江红梅没办法,只悄悄附到王菊花耳边,“国梁哥在黑市倒腾猪肉呢,他以后肯定能发财,你就等着看吧。”
王菊花眼睛一下瞪大了,四处看了没人后,“死丫头,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骗你干啥?妈,你给我拿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家里的粮食都让你弟弟带走了,只有玉米面做的窝头,你吃不吃?”
江红梅狼吞虎咽,这时候别说是玉米面了,只要是能下肚的,她恨不得都吃了。
吃饱了她又告状,“妈,你是不知道。
江梨那死丫头真是小气,我就管她要两块鸡蛋糕,她居然拿尿泼我……等她回门你打死她!”
说到江梨,王菊花的火气顿时上来了,“你别跟我提她!
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合着隔壁姓李的一家子,弄走了我们家两间屋子。”
江红梅停住了咀嚼,这才想起来她刚进院子的时候,原本她住的东厢房都被圈到隔壁李家去了。
“这贱人,妈,这房子是我们家的,她凭啥说卖就卖。”
两个人大骂一通,等到日上三竿,居然也没等到江梨回门。
江红梅又催促着王菊花做饭,“妈,中午做点肉吃,我都馋死了。”
“家里哪来的肉?”
“那给我蒸两个鸡蛋吧。”
王菊花心里很不是滋味,“庄家那小子既然在倒卖猪肉,手里也有钱,怎么也不知道叫你带条猪肉回来。
回娘家还空着手来,不像话。”
江红梅脸色蹭一下变了,“妈,你咋跟我还计较这些?江天赐把家里粮食都拿走了你也不说他。
我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你还让我带东西,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他是我们老江家的男丁,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当然不一样。”
两人又吵起来了,这时却听见门外自行车铃声大作,夹杂着小孩的起哄声。
王菊花伸出头往外一看,那自行车上坐着的不就是江梨吗?
齐少强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后座上还绑了只鸡。
“哼,算她江梨识相,还知道提东西来巴结。
不过就算这样也别指望我原谅她,她办下那么大错事,还好意思进门?”
王菊花早就打算好了,这两间房起码能卖上一百块钱,再加上宅基地的价钱,江梨至少要赔她两百,这事才算完。
或者让齐少强给天赐在食品厂找个工作,就那种坐办公室的最好,她可舍不得儿子累着。
王菊花想得入迷,笑出了声,却发现下了自行车的江梨直奔隔壁李家。
“干娘!干爹!”
“哎,梨子回来啦。
等你老半天了,这孩子,回家还提什么东西来,跟干娘客气呢!”
李金桂把人搂进怀里好好稀罕了一顿,三天不见人,江梨看着笑容满面,白里透红。
看样子婚后日子过得不错,这样她就放心了。
又招呼齐少强,“来来来,齐女婿,赶紧进屋,热坏了吧。他爹赶紧招呼招呼。”
李有田不善言辞,只围着齐少强打量,偶尔憋出句,“少强,抽旱烟不?”
“少强,喝茶不?”
“妈,菜都好了”,李春兰从厨房里钻出来,抹了一把汗。
麦苗搂着江梨的腿不挪步,“梨子姐,你干啥去了,好几天不见你,我都想你了。”
这话把大伙都逗乐了,“你梨子姐嫁人了,嫁到隔壁大队了。
你要是想她,也嫁到白露塘行不行?”
麦苗皱着眉头,还不能理解嫁人的意思,她认真思考了一下,答应了。
“成,那我还要把我妈,我姐带过去。”
她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哥哥,小牛,小花……我都要带着,不然我也会想他们的。”
这一番话把江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给麦苗喂了颗饴糖,然后亲亲她的小脸蛋,“姐姐也想你了,好麦苗。”
“吃饭吃饭”,饭桌上菜色很丰富,七菜一汤,老母鸡炖蘑菇,腊肉炒蒜叶,五花肉炖粉条,辣椒炒鸡蛋,拍黄瓜……
李有田又给齐少强倒酒,金桂婶子招呼他,“自家酿的米酒,不比你往常喝的好。少强你尝尝,要是喝不惯就别喝了。”
李春兰坐在江梨边上咬耳朵,“梨子,他对你好不好?他家里人呢?对你好不好?”
江梨笑着点头,“都好。”
看江梨一脸幸福,眼含春水的模样,李春兰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那你呢,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江梨打听李春兰的动向,她就怕那常金光已经开始招惹小兰了。
小兰性子单纯,她陷进去了,那可就完了。
李春兰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欲言又止,还没等她开口。
一声怒骂在门口炸响,王菊花叉着腰在门口骂街,“赵金桂,你好大的脸啊!
别人家的闺女回门,回到你家来了。抢了我家的房还不算完,还抢回门礼。”
“老天怎么不打个雷劈死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见齐少强站起来,赵金桂递给江梨一个眼神,小兰安慰她,“梨子,你别担心,我妈能搞定。”
那边李进步三兄弟已经把板凳竹竿拿起来了,赵金桂身后站着三个儿子,腰板挺直,手指头直戳王菊花的脸。
“你还好意思说,梨子今天回门,你准备啥了,让人吃空气吗?
惦记着人家的回门礼,连顿饭都不给做,论黑心烂肠你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不要脸的东西,老天爷长了眼,就算打雷,也不会劈我,会先劈死你这个恶毒的泼妇!”
王菊花说不过,气得把矛头对准了江梨,“江梨,你可想清楚了,你是要和娘家断干净吗?
你现在得意,以后等齐少强甩了你,你可别找地方哭去。”
“梨子是我干闺女,她有我这个干娘撑腰,还有她三个干哥哥摆在这呢!
轮不着你这个刻薄的大伯娘来充当娘家人。”
“有好处时跑得快,真有事了,你王菊花的头缩得比王八还快。
还你撑腰,笑掉大牙!”
金桂婶子以一己之力把王菊花和江红梅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菊花又不敢动手,只能在外头哎呦哎呦地拍大腿哭丧恶心人。
哗啦,一盆还带着菜叶的水把王菊花江红梅母女淋了个透心凉,盆里还剩下几滴水,李春兰一点没浪费,趁着王菊花愣神的时候,都倒在了她头上。
“啊!李春兰,你个死丫头!老娘打死你!”
王菊花准备上前撕扯打人,一阵风吹过,浑身冰冷,她低头一看,她穿的白色衣裳全湿透了,露出里头打底的红色背心来。
“呦,这两母女料都挺足嘛!”
“还是那天抓奸的时候看得带劲”,村里那些个不安分的男人,眼神跟苍蝇似的盯着王菊花江红梅看。
江红梅哆哆嗦嗦地捂着胸口,逃命似的躲回了家。王菊花没法子,也跟着回了家反锁了院门。
这一战大获全胜,赵金桂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
午后江梨打算走,被金桂婶子强行留下,“你这孩子,白露塘离得又不远,吃过晚饭再回家也不迟。”
李春兰也跟着劝,“是啊梨子,刚刚你问我的事我还没跟你说呢,你不想听了?”
江梨看向齐少强,他正和李家兄弟推杯换盏,喝得开心。
“成,那我吃完晚饭再回去。”
李春兰高兴得不行,把江梨拉到她屋里说悄悄话。
“梨子,我最近心里有个事,一直憋着也没人说,我想问问你的想法”,李春兰低着头,牙齿轻咬辫子尾,俨然一副思春少女的模样。
江梨心里有数,“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李春兰瞪大了眼睛,“梨子,你咋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说说吧,让你魂牵梦萦的那位是谁呀?”
她扭捏半天终于开口,“是常知青。就是上回送了我一只铅笔头,还鼓励我看书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他生得不怎么白,人很和气,见人就笑的那个。”
江梨了然,果然是常金光。
但看李春兰一副完全陷进去的模样,她不好直言,只问,“他跟你说要来家里提亲吗?”
李春兰摇头,“那倒没有。就是上回拔花生,我和他分到了一队。他,他夸我笑起来好看,干活也麻利。”
像是陷入了回忆,李春兰脸上一片甜蜜,拉住江梨的手,“梨子,你说,他应该不讨厌我吧?
我知道自己是农村姑娘,他是读书人,我配不上他,可只要多看他一眼,我就高兴。”
江梨松了口气,还好,常金光应该这时候还没和他对象断了,所以是吊着李春兰,跟她暧昧,没有说要结婚。
“小兰,上回你们一起拔花生,他干了多少工分?”
李春兰愣住了,“他干了10工分。”
“平常他干几个工分?”
“8个,或者6个”,李春兰答得犹豫,可她心里也清楚,8个工分肯定没有,常金光干活拖沓,顶了天能拿6个工分就够呛。
“那他多出来的4工分是哪来的?”
江梨这一下问到了点子上,李春兰低了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的。”
她往常下地至少拿8个工分的,那天就只报了4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