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又弄这个干啥呀,家里这点子鸡蛋给小弟小妹留着补身体。梨子,你吃,坐车这么久,肯定累着了。”
赵金桂摸着她头发,“你吃你的,家里还有。
等出了门子,就不像在家里一样自在了,上有公公婆婆,下有嫂子小姑,这处处要留心,哪能像在家这么任性呀……”
赵金桂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转过脸去,“你赶紧吃,梨子,你也吃,你们小姐妹好好说说话。”
“妈,你干啥呀。别哭!”李春兰抱住赵金桂,脸蛋依偎在她肩上,“我就嫁在县里,又不远,坐车没多久就回来了。你要是想我了,我立马就回来。”
赵金桂恨铁不成钢地给她戳了一下脑袋,“回来什么回来,我跟你说啊,没事别跑回家来,省得让你公公婆婆心里不高兴。”
李春兰不乐意,“家都不能想回就回,那我不嫁了,一辈子在家陪你!”
“胡说!你这坏丫头在家呆这么些年,我早就烦你了,走走走!”赵金桂话是这么说,可看向李春兰的目光满是慈爱,脸上也带着笑。
“怀民那孩子我看过了,是个好的。他性子活泼,人也没心眼,对你也好,我是放心了。”
“妈……你怎么不说,我长得好,又麻利贤惠,娶到我是他的福气。”
“是是是,你们俩都有福。”
“金桂,你来瞅瞅,这菜这么弄成不成?”
外头婶子在喊人,赵金桂应了一声,“你们吃,我出去看看。”
被金桂婶子说了这么一通,气氛有些压抑起来,李春兰盯着院子里她妈不停忙碌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掉眼泪了。
江梨给她擦,“这么大的人了还掉金豆豆,羞不羞。”
在江梨刻意的插科打诨之下,李春兰调整好了心态,又继续说起来。
“我说到哪了,对,就是村里传闲话,把我爹妈气病了”,李春兰想到这个就牙痒痒。
“当时那二赖子她娘,就当着来说亲的媒婆说,我是不是下水救人,身子都被人看光了?”
“当时他就站那,脸色黑压压的,平常乐呵呵没心没肺的,那天转身就走。
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个存折,塞给我。”
……
“李春兰同志,这个你拿着。”
“这是?”
“这是我这么多年工作存下的钱,不多。
你要是愿意答应,一部分用作彩礼,另一部分交由你保管。
我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我哥哥结婚搬出去了,我妹妹读初中……”
“你等等?谁说要嫁给你了?”
李春兰把存折丢回唐怀民怀里,俏脸沉下来,“你是听了村里那些个脑筋不清楚的说了胡话,就想着对我负责是不是?
“我告诉你,我救你,为的是我一颗心。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淹死,我不是图什么,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个把你的婚姻大事搭上!”
“我不是……”
唐怀民急得满脸通红,眼看李春兰转身就走,急得小跑着过去拦住她。
“春兰,你等等,我不是为了负责。那个……”
唐怀民舌头打结,越是紧要关头越说不出来话,“我是喜欢你!想讨你做老婆。”
声音大得响彻芦苇荡,惊起好几只野鸭子,几个姑娘从芦苇荡里钻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唐怀民和李春兰。
“春兰,你就答应他吧!”
“是啊,你看他这一趟趟的往我们白露塘赶,这鞋底子都快磨破了,你还不信他说的吗?”
说话的都是和李春兰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唐怀民闹了个大红脸。
李春兰扭头就跑,连篮子都落在了河边,还是别人给她送回来的。
她捂着怦怦跳的心,半下午都红着脸,晚上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就是那句,“想讨你做老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却和当初喜欢常金光的时候不一样。
那时候她看常金光,就像看天上的太阳,不敢靠近,心底隐隐发虚。
可对上唐怀民那个呆头鹅,她有些欢喜,有些骄矜,更有些故意对着他发的小脾气。
看他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她心里踏实,安心,有种被人揣在心底妥善珍惜的安全感。
好像她就是知道,他就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
鞭炮声噼里啪啦,一片喜气洋洋中,唐怀民冲进了新房。
一进来,看见打扮得跟仙女似的李春兰,脸上都是骄傲和欢喜,他媳妇真好看。
人挤人,唐家那边亲戚闹着要看新娘子,一波波往新房挤,唐怀民凑近李春兰,悄声道,“媳妇,你今天真好看!好香啊……”
李春兰今天确实好看,柳叶眉芙蓉面,头发被高高盘起,前头留出灵动的卷曲刘海和鬓发。
耳珠上,水滴型的串珠耳环闪闪发光,折射出大红色的口红的光泽。
婚服是江梨特意从海城带回来的,红色小西装配过膝百褶长裙,中间用褐色椭圆皮带束出纤细腰身,脚下是一双红色玛丽珍小皮鞋。
“我的妈,这女大十八变,这小兰咋变这么好看了?”
边上嗑瓜子的大姐眼睛尖,“你看她那袜子,透明的,还有花纹,多好看呐!”
“可不是嘛,听说是江家梨子从海城带回来了。这外头人就是讲究奥,袜子也能做得这么好看。”
“你看那皮鞋,漆皮的,都能当镜子照了!”
“这江梨还真成了大老板了。李家随便沾点都这么富裕。”
不少人都动了心思,但这些江梨都不知道,她正跟着送亲的队伍去县里,作为女方的亲戚,要在男方家里吃上一顿才走。
唐怀民家境不错,父亲是公交车司机,母亲在医院做文职,一家人住在县医院的家属楼,两室一厅的房子,这次结婚在国营饭店摆酒。
江梨和齐少强先跟着接亲的队伍进了家属区送嫁妆,不少看热闹的人就在边上磨嘴皮子。
“不是说唐家二小子娶的是个乡下姑娘吗?”
“是呀,可不是嘛,听说离咱们这不远。
女方没工作,就因为救了怀民一次,就赖上人家了,哭着闹着要唐家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