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蒙星球上空,密密麻麻停满了混沌战帮的战舰。
巢都的轨道防御炮塔几乎全部都被源源不绝的混沌大军摧毁,因此它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停靠在巢都上空,轻描淡写地将一座又一座防御阵地摧毁。
光矛落下,生命如演化于水中一般消散。铁卫军和阵地上的敌人一起被蒸发,就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可即便如此,英勇顽强的戴蒙人就像是千锤百炼的坚钢,宁可碎裂,绝不弯曲。
“最后一艘撤离船已经准备就绪。主巢的轨道炮台还能坚持最后几轮齐射,我们可以制造出一道缺口,将最后一批平民送出去。”
戴蒙主管秦崖对行星总督说道。身为文职人员的他,如今也拿起了武器,穿上战甲。
“还活着的戴蒙人不能没有一位领导者,总督,您应该与之一道撤离。”
行星总督的力反馈甲上布满伤痕,几乎见不到一块完好的护甲。一串刻着金色颅骨图案的子弹挂在他的腰间,那是曾经的友人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是的,萨妮说得对。
行星总督这样想道。戴蒙不能没有领袖,活下来的人需要继承死去之人的遗愿。他们需要指引,需要一个方向,需要有人为他们挡在身前。
不然,内务部,军务部,甚至于那些早就对戴蒙的繁荣虎视眈眈的贵族,都会将他们生吞活剥了的。
一点算不上阴暗的心思,如同一枚荆棘种子,汲取着他的勇气和意志作为养分,滋生蔓延。
自己是行星总督,高贵的行星总督,凭一己之力给戴蒙人带来几十年好日子的戴蒙总督。他与这些凡人,与那些随随便便死掉的凡人,决然不同!
自己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为了这些凡人,就连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们都献出了生命。
魂归黄金王座?多么可笑的话,不过是一句安慰人心的谎言罢了。不然,为什么黄金王座上的那一位,眼睁睁地看着祂的子民受难,却无动于衷呢?
“我会一同撤离,为了那些还活着的戴蒙人民。我会带领他们继续战斗,只要还有一个戴蒙人活着,我就不会倒下。”
行星总督紧紧地握着拳头,向萨妮和秦崖,这唯二还活着的伙伴立下了誓言,
“你们也一同撤离吧,管理的工作,可少不了你们啊!”
行星总督向着修女与内务总管伸出手,可这一次,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需要有人留下来,执行最后的计划。活圣人阁下,愿神皇的荣光依旧在您身上闪耀。”
门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亵渎的气息几乎就要突破总督府的大门,闯入进来。战斗修女高喊着为了帝皇,拔出动力剑向门外冲去。临别前的最后一眼里,溢满了不舍与决然。
行星总督失魂落魄地向最后的逃生舰船跑去,如一条路边的野狗。轨道炮台发出愤怒的咆哮,将太空中的几艘舰船拦腰炸断,撕开一条足以让逃生艇穿过的缝隙。
“不,你这个懦夫。回来,面对你的誓言!”
这近乎背叛的行径,全部都落入冯原的眼中。他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就要掏出帝皇之斩,将这懦弱的自己就地正法。
然而,此刻的他只能在一边看着,如同遗世独立的幽灵,又如同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冯原依然有着晕倒之前的记忆,但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走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由皎洁高贵的月光铺就,绘以优雅曼妙的藤蔓与繁花。
一道似有似无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呢喃,温柔贴心地舔舐着他的耳垂,撩拨着他的心弦。
“疲惫的旅人啊,当你行至路口,为何不停下脚步,看一看另一条道路的风景呢?”
随后,冯原就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那一幕。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发现一直跟随他的帝皇之斩不见了踪影。轻薄素洁的长袍披在他身上,玄奥的花纹彰显着他的高贵出尘。
“懦夫吗?可是,你看,他后来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不堪。”
声音变得沙哑黏腻,冯原眼前的画面如水般泛出波纹,出现了变化。
行星总督乘坐的逃生船有如帝皇祝福一般,通过了混沌战帮战舰的封锁,抵达了曼德维尔点,进行了一次随机的亚空间跳跃。
虽然帝国暗面无法寻到星炬的光芒,但这艘船竟然奇迹地和先前撤离的逃生舰船成功会合,并且联系上暗面中的帝国官方。
戴蒙英勇的抵抗和对帝国的忠诚被认可了,冯原再一次成为了帝国的英雄。
幸存的戴蒙人,在昔日行星总督,如今被暗面承认的活圣人的领导下,高呼着“永不陷落”的战吼,为帝国而战。
“忠诚并不意味着只能一往无前。你可以退缩,也可以暂时逃避。只要你的心依然是忠诚的就可以了,不是吗?”
“你看,在那一条道路上,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而对誓言灵活妥协。你依然可以是高贵的总督,帝国的英雄,人类的救世主。”
画面里的行星总督目光坚定,腰间挂满了伙伴们的遗物。他双手抱胸站在旗舰的舰桥甲板上,身后则是无数追随着他的帝国战舰。
他将回归,他将复仇。他将在这黑暗的银河燃起火,他将亲手挽起戴蒙散落在星辰间的灰烬,拯救暗面的人类!
冯原看都没有看那幅画面一眼,继续向通道的尽头走去。
背誓弃信的人,不值得他的注目。
“哦,难道这样的未来不合你意吗?吾明白了,你觉得这样的结局并不好,虽然依然履行了誓言和忠诚,但是却依然需要辛苦操劳,是吗?那么,再来看一看吧,一个更好的,能够在如此违反人类天性的世界里,一个能够喘口气的选择?”
呢喃低语依旧在冯原耳边萦绕,挑逗着他,蛊惑着他,安慰着他,心疼着他。
它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仿佛化作了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耳廓,将舒缓温暖的气呵进他的耳朵里,啧出黏腻的水声。
虚无之中的通道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行走其上已然有脚步声回响。素白的花纹边缘,出现一条细细的金线。
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焰火绽放的一瞬,又好似一颗恒星的生灭,月华铺就的道路上,出现了第二道分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