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一片海滩，只是这一次，在男人面前的，不是那片蔚蓝的大海，而是一处宛若地狱与深渊的场景。
海水干涸，板结的海床如星球的伤口，密密麻麻地布满裂痕。垃圾，尸体，残骸……十个又百个世纪所有被抛弃被遗忘的事物都在这片干涸的巨大沟渠里汇聚。
天空和地面都被染成了污浊的黄色。有毒的烟雾从干涸的裂缝里升腾，散发出化合物混杂的怪味。
无数残缺的，卑微的，渺小的生命挣扎在深渊里，如微不足道的蝼蚁。
没有名字的男人赤着脚站在沙地上，身上披着不知多久之前，从尼欧斯那里薅来的衣服。
一枚光滑洁白的贝壳被他握在手中。
沙地里布满的铁屑和玻璃渣戳得他脚底生疼。偶尔还可以见到断裂的骨碴，从沙土之间惨然地探了出来。
“咔啦，咔啦”
一个穿着耀金色铠甲的男人走了过来，金属的铠甲链接处随着男人的动作发出碰撞的声响，冷冽而生硬。
他的头顶戴着一只金色的橄榄头环，如同一顶深深长进肉里的荆棘冠冕。
“所以这又是哪里，尼欧斯？”
男人先前目视着尼欧斯走进那片风暴，紧接着自己也被海啸给刮走了。在触及海底之前，男人失去了意识，又在这座垃圾堆里醒了过来。
“泰拉。”
尼欧斯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有着无限的哀愁。
“我失败了。我试图独自搏击银河间的风暴，却被一次又一次狠狠地砸在礁石上。我试图寻找那些志同道合的伙伴，可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一个个离我而去。”
没有名字的男人注视着穿戴华贵金甲的尼欧斯。这个有着褐色皮肤的黑发男人再没有了少年时的天真无邪，也没有了青年时的意气昂扬。
眉眼间充斥着的是抹不去的疲惫。
“泰拉……在梦里，在那个不存在的过去与未来，我依稀听到过这个名字。”
无名的男人回应着尼欧斯的叹息。金甲的尼欧斯单膝跪在沙滩上，深深地抓起一把有毒的沙土，又松开手掌，任它们从指缝间溜走。
“地球，蓝星，泰拉，earth……她有许多的名字，却只有一个意义。人类的诞生地。”
“这里是一切的中心，是所有故事与传说汇聚的地方，是缔造诸果的因，又是众因结成的果。”
“所以说，你现在这幅打扮又是想怎么样，尼欧斯？某种神奇的扮演仪式吗？”
无名的男人走近了金甲的尼欧斯。从铠甲上散发的威压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
他举起手中的贝壳，敲了敲尼欧斯的胸甲，发出铛铛的声音。嗯，是真货，不是那种劣质的道具。
“拯救人类。”
“这是万年来的最后一次机会。以一个古老种族的灭亡，换来人类可能的新生。”
尼欧斯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深渊，那曾经名为“海洋”的地方，话语中透着决然。
无名的男人站在尼欧斯身后，与他一同望向远方。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腐蚀的酸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不可能还有盘旋的海鹰。
好在，也不用担心被海水淹死，或者被海浪拍死了。
“尼欧斯。还记得你说过，下一个世界，我就能找到那个答案吗？我是谁，从哪里来，又将往哪里去呢？”
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贝壳。从尼欧斯的口中得知，从他第一次在那片蔚蓝的海边醒来，已经是三个万年过去了。
漫长的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也没有在贝壳上发现一点磨损。
和尼欧斯比起来，和这片不断变化的海洋比起来，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走马观花的旅人。
唯一的交集，便是眼前这个名为尼欧斯的男人。
“这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决定的吗？历史无法改变，可是未来事在人为。你是谁，该往哪里走，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尼欧斯笑着对男人说道，他的脸在铠甲的金光里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硬了。看向眼前的谜语人，无名的男人拳头硬了。
“不过，你可以称呼自己，冯原。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你可以再次成为它的主人。”
忽然间，男人的心里响起一道声音。细弱如麦芽顶破麸壳，又似惊蛰唤醒万物。
无数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好像是旁观者，又像是亲历者。记忆里，名为冯原的男人的身影，与他模糊的记忆逐渐重合，随后如春日细雪，在暖阳与和风下融入尘泥。
男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尼欧斯抢了话头。
“想起来了？让我们下一个世界再见吧！”
金甲的尼欧斯轻笑了一声，转身向迷雾里走去。隐隐约约地，在迷雾的深处，有一个披着斗篷，握着权杖的身影在等着他。
“嗨！你的衣服，要还你吗？”
“那我这身铠甲就得给你穿了，哈哈哈！
尼欧斯的身影渐渐地在呛人的毒雾里消失，只有他不再年轻却依旧张扬的笑声传来。
又一次，男人独自一人站在了沙滩上。他随意地将那枚贝壳收在怀里，沉思着向前走去。
“我是冯原，是一个人类。”
“我曾经被某种存在杀死，又在这里复活？”
“还是说，我本就是这个世界的魂灵，那三世的记忆只是梦幻泡影？”
“不，不重要了。那些曾经的道路都已经确定，回望过去也没有什么后悔的选择。”
“我要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无论多远，无论多久。直到那注定的终点。”
曾为冯原的存在，一步步用赤裸的脚，丈量着泰拉的大地。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因什么意外陷入沉睡，如一个亲身经历的旁观者，见证泰拉的变迁。
他看见大地起战火，看见无数人向那金甲的巨人下跪。他看见充斥着罪恶与混沌的高塔轰然垮塌，看见最后的教堂在烈火里烧成灰烬。
他看见一座座巨大的都市拔地而起，无数人从银河各地赶来，像一只只蚂蚁一样填塞进去。
又过了百年。他看见战火再一次在银河间燃起，看见了天空遮天蔽日的战舰。
看见了父子反目，看见了那次伟大的牺牲，看见披着金甲的男人离去又回归，孤独地坐在王座上，注视着人类与帝国，万年又万年。
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和曾经的伙伴，在数万又数亿人的簇拥下走过神圣的大道，等候在那座巍峨的门前。
金甲的战士推开了门，冯原与冯原一起走了进去。
………………
于冯原的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三道猩红的警告标志在国运空间里亮起。
“迪扎虫群，向人类帝国发起挑战！”
“泰马尔亡灵帝国，向人类帝国发起挑战！”
“潘多拉精灵女皇国，向人类帝国发起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