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脚步远了, 且惠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

她理了理头发,夜风吹进来已经有了凉意。

京城的秋天到了, 透过支起的和合窗,她想。

不知道这个乱糟糟的夜,天上的云会是什么形状。

沈宗良去餐厅烧水,等水开的间隙,他看了一眼自己。

亮面橱柜门上, 映出他被揉乱的衬衫,和两颗松了的扣子。

他单手撑着大理石岛台,行迹明显地吞咽了一下。

天知道他是怎么强迫自己停下来的。

女孩儿一下一下地蹭着,微弱的电流蔓延到全身, 直达脑门。

他快要失去理智,盖在她腰上的指背青筋凸起,只想大力地揉弄。

沈宗良知道,一旦他那么做了, 事态根本控制不住。

小惠很快就要呼吸不上来,然后用手把他的衣服抓乱,就像刚才一样。

他一直对自己的欲望把控得很好, 也很清楚自己的临界点在哪里,是否能招架得住那样的她。眼看快招架不住, 所以狠一狠心鸣金收兵,不让自己涉险。

咔哒一声,烧水壶自己跳了闸。

沈宗良神思晃荡地去取,倒水时太满, 很不留心地被烫了一下。

他嘶的一下,扯过大团纸巾去擦。

且惠坐在客厅里, 大声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沈宗良回过头说:“不用过来。”

她不知道,她一直想看的失态,此刻正因她发生。

等到沈宗良过来时,已经又是沉稳平和的模样。

他把水递到她唇边,“慢点喝。”

且惠就着他的手喝完,“总觉得有桩事情没做,又记不得了。”

沈宗良善意地提醒她,“是有那么一件,你的箱子还没拿上来。”

“我就说呢!”且惠登时就要下地去取,“它们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真可怜。”

他把人拦了回来,“歇着吧,你哪儿搬得动啊,我去。”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且惠端着水发了阵呆。

她在琢磨,沈宗良会把行李箱拿上来吗?

他们在北戴河都一起住过了,今晚也会让她留下来的吧?

那样她就可以去参观一下他的卧室了。

但十分钟后,沈宗良是空手进来的。

他说:“给你放在房间门口了,下去看看吧。”

且惠难以置信地眨眼。她说:“哦,没什么好看的,我走了。”

沈宗良点头,“今天就不要再写卷子了,早点睡。”

“难讲。”且惠在门口穿鞋,撅着唇,没头没脑地说。

他一时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对,“什么难讲?”

“万一我手痒呢。”

“......”

且惠回了楼下,一通乒乒乓乓的动静,像拆家。

她去洗澡,几乎是把洗漱包摔在台子上。

摔完一照镜子,又被自己的小孩子模样逗笑。

她为什么要去生一些拧巴的闲气呢?

沈宗良就是这么个人啊,他就是冷淡克制的性子。

从一开始,吸引她的不正是这一点吗?

且惠冲完牙,咧开嘴反复照了照,又白又齐。

她换牙齿的时候不听话,耐不住痒,老是拿舌头去顶。

长出一口歪歪扭扭的牙来,大一点的时候,费了好大的章程才箍漂亮。

客厅里摆着那么个箱子,她也没精神收拾。

大灯一关,穿着睡衣往床上一扑,困意就涌了上来。

她朦胧睡了个半小时,被冷风一吹才发觉没关窗。

且惠光着脚,一路垫着碎步到窗边。

她正要解下撑窗的木枝条,看见院子里站了一道人影。

沈宗良峻拔的身形被笼罩在苍翠绿影里。

她又抬起窗子,轻轻出声:“怎么站在那儿?”

他扬了扬手里的烟,“抽根烟。”

“在自己家里抽不好吗?”且惠奇怪道:“还要跑出来吹着风抽?”

沈宗良顿时哑口。

什么都骗不过小女孩,她精着呢。

他以为把人弄走了就能踏实睡个觉,但事与愿违。

一把冷水澡,没把他身上的邪火压下去,反而烧起来了。

沈宗良冲了很久,洗到腿肚子都隐隐抽筋才停下。

但那股挥之不去的欲念还是深深地束缚着他。

他索性下来抽烟,吹会儿风兴许能好点。

沈宗良不愿打扰她,只想看看她睡了没有,是不是又在刻苦。

他过来人的经验,才刚上大三而已,没多大必要紧绷成这样。

但一走下来,就看见她的卧室里掐了灯。

且惠就这么趴在床沿睡了,看起来累得不轻。

那样子稚嫩得让人太不放心。

沈宗良走近了两步,说:“我顺便检查一下,看你是不是手痒了。”

没救了的直男!他居然还要提这个事情,真不解一点风情。

且惠在心里笑骂,她说:“才没有,我要睡觉了。”

他疑问的口气,“你不是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才、才没有呢,刚才是酝酿。”

“是怕我说你睡前不检查门窗吧?”

且惠被拆穿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现在关也一样。”

“嘭”的一声,她把窗子放了下来,奋力拉上窗帘。

沈宗良站在深夜的风里,敲下一截烟灰,无奈地笑了下。

//

不上课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

且惠没觉得自己做了多少事,假期就已经结束了。

头天夜里看书看得太晚,晚到她沾上枕头就昏过去,连闹钟都忘了设。

但早八人植在大脑里的生物钟唤醒了她。

且惠撒着手惊醒时,一看手机已经九点了。

她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完了。

她冲去刷牙,翻出课表确认了一下。

还好,今天上午她是三四节课。

但估摸了下时间,从这儿到地铁站,再穿过学校进教室,也得抓点紧了。

外头降了温,风刮过窗沿时呼呼的。

且惠在短布格裙下加了双小腿袜,又套了件深蓝色开口线衫在外面。

她拎上包,抱着教材跑出门,一阵风似的。

“慢点儿!”

沈宗良刚下楼,站在车边,把着车门冲她喊。

且惠摆摆手,一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我来不及了呀。”

沈宗良一把拉住了她,“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且惠站住脚,拨了一下被风吹糊眼睛的头发,“你不上班吗?”

“我没关系。”沈宗良把她押进车里,“先送你。”

这几天且惠都对他淡淡的,那晚的气还没消呢。

动不动就装出功课很忙的样子,恨不得早中晚饭都在书桌上吃。

对于沈宗良的关心,也是敷衍了事,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沈宗良虽然意识到有不对,但看且惠的态度又还算好,就没多想。

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极其匮乏,只当她是累得,不愿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完了假期。

黄柏文把车倒出来,事先问了声:“钟小姐是在政大是吧?”

“嗯。黄秘书也知道?”

他笑说:“你第一次坐这车的时候就说过了。”

且惠把书放在一边,“你记性真好。”

她想起从陈老家出来,沈宗良提出带她下山。

那天中午的情形,就像山花落下的一瞬,眨眼就过了。

她沉湎在岁月不可回头里。

可另一头的关注点呢,全都落在她的穿着上。

沈宗良偏头看了眼,“这裙子短了点儿吧?”

虽有一双到膝盖的白袜子遮捂,但中间还是露了一截子腿出来。

且惠低头看看自己,该盖住的地方都盖住了,哪儿不行?

她说:“买来就这款式的呀,总不能加条裤子吧。”

沈宗良板着脸训她,“你这么副病弱身子,小心着凉。”

“不会的,秋天我总是这么穿。”且惠跟他解释并陈情,“这裙子花期很短,只有这么几天穿头。”

京市的秋天稍纵即逝,刚流出一点凉,就演变成寒冬的开头。

说完,且惠将脸凑到他跟前,“不好看么?”

她清甜的呼吸一下子跳到了他脸上。

沈宗良看了眼前面,用拳头抵着唇咳出声,“就是太好看了。”

让她当心身体是一方面,这是最主要的。

他都能想象,在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那些男生们看她的眼神。

光这一点角角落落的猜疑,就已经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但他又不能言明,他当是大方宽和的小叔叔。

因此黄秘书过人的车技,且惠提前十分钟到了学校。

她背着包,站在教学楼旁挥挥手,点到即止的笑,“再见。”

转身时,初秋泛黄的梧桐叶飘落在她肩上。

沈宗良看着她进去,吩咐道:“走吧,去京西。”

刚才钟且惠在,黄秘书没敢提醒,这会儿才说:“已经迟了十分钟,不要紧吧?”

他从岛台上摸了一支烟,“三五天就要开场大会,偶尔迟一回打什么紧!”

且惠进了教室,姜珊招手让她过去坐。

她笑着落座,“谢谢你帮我留位置。”

姜珊说:“你帮我留两年了,我才回馈你一次,这也谢。”

她打开书,看了一遍周围,好些生面孔。

且惠问:“他们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没有,咱们好多人还在旅游没回来呢,请来点到的。”

“......”

这堂课是《国际经济法》,大三的必修。教授是个治学严谨的学究。

老教授眼睛是花了,但心里敞亮,刚上课就推了推眼镜,看了一圈下面。

他卷着教材说:“奇了怪,咱们班是越看越陌生了啊。”

下面的学生心知肚明,因为这句话集体失去表情管理,发出一声爆笑。

且惠也低头抿着嘴,随后就听见一个女同学被点了名。

教授走到她面前,“你之前好像不长这样吧?学生证拿出来。”

那女生不敢拿,只好说没有带。

教授看了她一眼,还是让她坐下了,“下次注意。”

上完课,且惠在食堂随便吃了点。

她没有在校午睡的习惯,自习室里趴了十几分钟,仍起来看书。

等到下午的课上完,且惠拿起书去图书馆。

今天不怎么饿,她想先去复习个把小时,再回家对付一顿。

走出教学楼时,树下停着的一辆黑色奔驰摁了摁喇叭。

且惠回头,看见开车的人是沈宗良。

她往后退了几步,在车窗旁躬下身子,“怎么是你呀?”

沈宗良摘下墨镜丢在副驾上。

他另一只手搭在车窗边,夕阳下指骨处泛着玉色。

连丢东西时扭过的侧脸都英气俊朗。

沈宗良说:“接我的小女朋友放学,带她去约会。”

且惠这才注意到,他脱下了早晨的衬衫西裤,换成了云灰色线衫。

她笑,“这么郑重其事啊,还特地换身衣服?”

他随口答道:“出汗了,回家洗了澡才来的。”

其实是为了看起来年轻几岁,至少和她不会差得太离谱。

但且惠真的信了,“那你动作还挺快的嘛。”

“嗯,特意赶来接你的,”沈宗良就坡下驴,“麻烦钟小姐给个面子,上车吧。”

且惠坐上副驾,把他的墨镜拿在手里把玩,“新车吗?”

沈宗良说:“老车子了,刚才巷子里开出来。”

且惠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是二环西平巷里的四合院。

她放下墨镜,“烧了一个多月的香,你现在要搬走了么?”

沈宗良开着车答:“对,爸爸的尾七早过了。”

她淡淡地哦了声,低着头。

沈宗良过来拉她的手,“怎么了?舍不得我走?”

“才没有。”且惠嘴上这么说,手却圈住他的拇指,依依眷恋,“你走了就没人管我了。”

沈宗良捏了一下她手背,“少做梦,我管了就不会不管。”

“你那么忙,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还怎么管啊?”

他握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好办,我把你带上,跟我过去住好不好?”

且惠红了脸,笃定地口吻说:“不要。”

“这么坚决啊?都不考虑一下,我还没说条件。”

“不管什么条件,妈妈不叫我上男生的贼船。”

沈宗良自以为被排除在外,“我可不是你们班那帮小男生。”

且惠恃宠而骄,揶揄他,“年纪大的老男人就更不可以了。”

“......”

找了个稳妥地方,沈宗良靠边停下车,转过头来。

且惠刚放肆完,心里正害怕呢,“你干什么呀?”

他解开安全带,欺身上来,“干什么,我治治你这张嘴。”

“唔......”

且惠蓦地被他柔软干燥的嘴唇吻住,话全被堵上了。

沈宗良吻得很凶,报复性地吮弄她的舌头,车厢内响起轻微水声。

且惠推拒了两下,但上方的人动也不动。

她感觉到有股力量重重压过来,因为兴奋,沈宗良上半身的肌肉绷得很紧。

他的舌尖追着她的,反反复复地勾缠咬合,伴随着吞咽声。

沈宗良的口腔真的好热,那样子像是要把她给生吃进肚子里。

到后来,且惠连推他的力气都没了,“不要”两个字说出来,也像白云轻柔。

“求你。”

且惠慌手慌脚地去摁车窗。

她快窒息了,太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沈宗良熟练地打下车窗,风从外面涌进来。

他的气息仍辗转在她唇上,“还嘴硬吗?”

且惠伏在他肩上摇头,小声赌气,“哼,那天你都不让我留下。”

他抚着她纤薄的背,一下下给她顺气,“哪天?”

“我从、阿那亚回来、那天。”且惠断断续续地说。

沈宗良吻了下她的发梢,“原来是为这个在生气,还气了好几天。”

“就气就气。”且惠说着,低下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她真的好想他,天天见到也想,跟他赌着气更想。

气来气去,装了好几天的矜持,折磨得还是她自己。

沈宗良蹭了蹭她的脸,“你也要谅解一下我。”

“我谅解你什么?”

“岁数大了,自制力又不是那么得好,怕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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