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途,艰难的让锦岁再无时间去想那群乞儿。

洛城附近近百里,仿佛全被洪水洗过一遍一样,山涧的淤泥有人那么深,官道根本无法正常行走。

每走一步都跟趟在淤泥池里一般。

第一次看到挑淤泥清路的苦役时,凌爷爷让锦岁赶紧抓些泥巴把衣裳弄脏乱些。

其实两人的衣裳已经够脏了,但比起这些苦役还是太过突出。

当凌爷爷看到苦役中有女人也有孩子时,急的嘴上长燎泡,想方设法地去看一眼。

一想到儿媳和孙子可能也在做这些苦差,艰难地挖着淤泥,动作慢一些就会被官差鞭打。

衣不蔽体,吃的是麦糠,凌爷爷就心疼不已。

锦岁扛的‘神机妙算’的幌子已经给凌爷爷当拐杖用,她将那皈依证放在胸口,随时准备掏出来给官差看。

路上遇到几次官差目露凶光地上前,明显准备抓壮丁去挖泥。

幸好这个时代的人还算尊佛重道,遇到好说话的凌爷爷便说一堆吉利话,遇到不好说话的,少不了几角银子奉上。

好不容易走到洛城门外,但城门早就关了,严禁百姓进出。

凌爷爷想方设法要进城,还是锦岁提醒他:

“若母亲和弟弟真在洛城,他们肯定也在干苦力,不一定在城里。”

两人便重点打听从长安来的犯人,足足打探了两天,给一个老官差前后送了几回吃食,赠一两银子,才算打听到一点信。

“长安来的那批嘛,本是流放燕地的,刚巧洛城要用人,就转过来了。”

“这些犯人白天到处挖泥清扫,不好找。你们等天黑,往城外营地找,都安置在那,兴许能打听到。”

两人立即又往营地找,士兵的营地不许人靠近,看到乱糟糟的流民营,两人在附近蹲了一天一夜,也没看到犯人。

才知道犯人在的营地,比流民营还要糟糕!还难进,士兵看的严。

凌爷爷这个老江湖发挥经验,本来想找运送夜香的队伍混进去,结果这营地根本不用倒夜香,都是野外随地便溺。

锦岁听闻大惊,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里的官府好像完全没有防疫策略。

不,人家有,将主城区隔离,这些流民和犯人,人家是压根不想管。

最后两人混进了运送货物的队伍中,分头行动,在营地各处打听。

又忙和两日,依旧没打听到消息。

不免猜测,会不会凌母蒋氏和弟弟凌锦安没到洛城,而是去了燕地?

直到看见荒野中燃起的烈火黑烟,官差带人用生石灰浇地,凡是死在洛城的百姓,都这样集体焚尸。

一个让人心胆俱寒的念头升起。

也许,蒋氏和凌锦安已经没了,就像原主一样,悄无声息地亡故。

锦岁不敢将这个猜想告诉爷爷,但看凌爷爷那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表情,锦岁知道,爷爷和她想的一样。

她只能安慰:“还没找个遍,母亲和弟弟一定还活着。”

当凌爷爷想混进专门负责抬尸焚尸的队伍中时,锦岁想到一个地方还没找:

“阿爷,还有病人区我们没找。”

凌爷爷仿佛黑暗中看到一丝亮光一样,忙去打听病人被安置在哪。

等听说凡是生病,不论是发热发寒、腹泄痢疾的,全部安置在山洞中,官府几乎不管,任死自生自灭。

那地方已经被流民称为鬼洞,谁都能去,但许进不许出。

这次凌爷爷很认真地对锦岁说,她不要进去,在外面等着。

锦岁依旧回以,爷爷去哪,她就去哪。

凌爷爷眼神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除了怜爱,还有一丝敬意。

直到此时,她都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甚至认为自己扮原主扮的挺像。

锦岁提前从实验室拿了口罩和酒精,还想编个谎来着,结果凌爷爷压根没问这东西从哪来的。

她还拿了能量棒、土豆、番茄、药品和清水背着,以防在这一个时辰里找到蒋氏,却取不出药物和吃食。

祖孙俩在山间艰难地走着,幸好洛城附近的山都不高,那山洞也不难找。

让两人面色凝重的是,一路上看到数俱尸体,死状极惨。

在这个时代,天灾面前,人类简直跟蚂蚁一样渺小。

而官府的不作为,底层百姓就真的是命如草芥了。

还没到山洞,凌爷爷就开始喊‘锦安’‘阿青’。

他让锦岁也喊,锦岁嘴动了动,喊着‘母亲’‘小安’。

仿佛死寂之地的山谷,不时传来一声声凄凉的回应,也有人从山洞或树从中出来,但都不是蒋氏。

直到两人找到最深处的山洞,凌爷爷嗓子都喊沙哑了,才喊一声,突然听到‘哐’的一声响。

只见一块石头从山处滚下,两人顺着石头的痕迹往上一看,高处山洞口,正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八岁男孩。

那男孩应该是听到动静,以为是歹人,才想拿石头防身,但看清来人的模样,情不自禁之下,石头从手中跌落。

“爷爷!”

那男孩猛地从高处往下跑,喊的声音比原主还像葫芦娃,猛地扑进凌爷爷怀里。

要不是锦岁提前扶着凌爷爷,两人绝对因惯性撞倒在地上。

凌爷爷瞬间老泪纵横,一老一小抱头痛哭。那凄苦之情,令闻者落泪。

凌爷爷寻孙之路有多艰辛,锦岁是知道的,不说差点被山匪打死。

就是后来和锦岁同行时,一路风餐露宿,翻山越岭,凌爷爷还有旧伤。

看着这对祖孙终于相聚,不管是锦岁本人,还是她身体残留的原主执念,都觉得暖暖的。

眼眶发热,这一路的艰苦在这一刻,都值了!

就在这时,不少人听到声响,围过来看,像末日丧尸群一样,伸着手要吃食和清水。

锦岁忙扶起抱着锦安哭的阿爷:“有人过来,先回山洞。”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锦岁死死护着包,这会她一个饼都不敢舍。

这种地方只要敢拿出吃的来,这些人会抢疯到失控的。

锦安忙牵爷爷:“这山洞只有我和娘,爷爷和这位哥哥快进来。”

哪怕情况危急之下,锦岁也忍不住吐槽道:

“什么叫‘这位哥哥’,我是你姐!”

锦安用不敢置信地眼神将她从头看到脚,又询问似地看向凌爷爷。

凌爷爷忙说:“你们姐弟三年没见,你又是这打扮,小安才一时没认出来的。”

锦岁当然不跟小孩子计较,摸摸弟弟乱糟糟的头发说:

“吃了很多苦吧?没事了,以后万事有阿爷和姐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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