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北要出兵这件事, 江南的官员没有清醒的认知。
因为前几次江北都是应付了事,并没有主动出击。所以江南的官员以为这一次和上几次是一样的。
江北仍然是防御为主,缺少进攻的勇气。
虽然江北的水军这一次敢下水了, 和江南的水军在江面上一番大战。然而在江南的官员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们认为,江北并没有登岸的力量,那种北人善于骑马,南人擅于弄舟的印象在他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所以江面上的大战仍然在继续,这一些人仍然日日笙歌。没有对江边的战争有清醒的认知。
富贵却不然, 因为富贵是一个从马背上夺取天下的君王。他很敏锐地嗅到了这一次江北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架势。
所以富贵紧急召见了石磨, 石磨也确实带来了一些消息。
“现在咱们在江北的人飞鸽传书,说是江北陆军已经开拔, 各地粮仓的粮草也开始调拨粮草。京城那边传出消息, 说是皇储将会亲征。”
富贵听了就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
“他们的皇储亲征?这个消息可靠吗?”
石磨点头:“应该是非常可靠的,听说江北东宫的卫队已经开始分发盔甲和制式兵器了。他们的皇储卫队有三万人呢。”
卫队是要跟着皇储一起行动的,富贵听了之后对这个消息已经信了不少, 但是富贵毕竟和秋叶还有林荣交过几回手。
他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想了一会儿,很肯定的告诉石磨。
“不, 你的消息不是不准确, 而是被人家骗了。以我对秋叶那丫头的了解, 秋叶不会把她宝贝闺女的安危交给那群绣花枕头的,东宫卫队疏于训练,就是能吓唬人,与其说是卫队不如说是三万人的仪仗队, 在战场上没法保护他们的皇储。也就是说,林荣会亲自照顾他们的皇储。再换句话说, 他们父女两个已经出京了。”
石磨对于富贵的这个结论有些吃惊。
石磨当然知道东宫卫队肯定是绣花枕头。但是转念一想, 林荣的亲兵卫队就不一样了。
这是真正上过战场的, 而且作为一军的统帅,林荣的安保也超乎了众人的意料。让他们父女两个一块行动,确实说得过去。
只是石磨不知道富贵从哪里推断林荣已经出发了。
石磨不是个笨人,转念一想,江北的陆军已经动了,不可能作为统帅的林荣还在京城里面等着。
“看来这一次江北是要有一个大动作了。”
富贵点了点头。
“咱们在刚刚建国的时候,在江北那里修建了不少堡垒,这几年过去了,不知道还有多少能派上用场。你告诉军中,守好堡垒。江北的人要登岸了。”
石磨答应了一声,但是石磨更想知道,假如要是江边守不住可怎么办?
石磨脸上的忧愁被富贵看了出来,富贵和石磨从小到大的交情,难道不知道石磨心里面想什么吗?所以富贵走过去在石磨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做好准备吧,实在不行咱们要往南撤了。”
石磨如今还算是身强力壮,想要往南撤倒没有什么意见。而是全家老小都在京城,老的老小的小,如何往南边撤?并且越往南大山越多,和江北的平原地带还不一样。
在江北如果撤退的时候,把老人孩子往大车上一放,也不用担心跟不上队伍。
可是江南根本用不了车,大家只能爬山,那些年纪大的走路都喘气,更别说让他们爬山了。
像这种情况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石磨就在想,到时候有多少人愿意跟着陛下一块往南走。
但是石磨还是退下了,石磨这样的顾虑富贵也能想的到。其他人不知道如何打算的,但是富贵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老父亲带走,直接扔在京城。吧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明珠,看明珠如何对待这老东西,不过富贵觉得明珠是秋叶的种,秋叶又是自己的种,都不会给那老东西好脸色看的。
想到这里,他居然有几分期待,如果明珠真的和秋叶和自己一样,那真的是有意思极了。只要这股子不听天下劝的无赖劲头还在,巫马家的江山就能万万年。
至于江南的其他人,富贵相信,别人怎么办不好说,江南的这些世家大族肯定会跟着自己积极的向南搬迁。因为他们留下来,哪怕是把家产全部交出来了,也未必能留得下身家性命。江北对那些财主从来不惯着。
到这个时候富贵心里面倒没有惊慌。战争刚刚开始,一切皆有可能,虽然是有最坏的打算,但是富贵有信心翻盘。
至于那些到如今还在寻欢作乐的权贵们,富贵也不打算提醒他们如今的局面非常残酷,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就在富贵心里面的算盘噼啪乱打的时候。江北的林荣和明珠连着好几天赶路已经到了山阴郡境内。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明珠自己就觉得有点受不了,因为连日骑马,自己的双腿已经酸疼酸疼的。
并且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还经常出汗。明珠带着的替换衣服不多,就觉得全身都是汗味儿。
如果单单是汗味也就算了,可是骑马的时候,马身上出汗的那个味儿更难闻。少不了骑马的人也被沾染了一身。
连日赶路,林荣的精神不太好,明珠更是一停下恨不得随便找一块儿草地都能睡着的。
这和在京城在宫里面,被那么多人围着伺候完全不一样。
这天晚上停下来,大家埋锅做饭安营扎寨。明珠便忍不住用手指头挠头皮。已经有好几天没洗头了,出了宫之后明珠才知道人身上原来真的会长虱子的。
而且有些人的头发里面就有虱子,在油腻腻的头发里爬进爬出特别恶心。
明珠就担心自己头上也长虱子,特别是头皮发痒,就让她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虱子在她的头上不停的爬。
林荣也看出来了,所以在等着吃饭的时候就跟明珠说:“是不是在家千般好出门天天难?”
明珠出门的时候欢呼雀跃,这个时候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面对着爹爹带着调侃的问话,嘴硬的回答:“还行吧,就是梳洗不太方便,除此之外倒没什么。”
知道的小孩子年轻,如今已经开始要脸面了,林荣就轻轻的笑了一声,把一根树枝扔到了火堆里跟女儿说。
“再有三五天的路程就到水军大营了,到那儿作息就规律了。可是水军大营里也不会像宫里那样处处方便。你不可在大营里面娇气。
特别是洗漱这一块,火头营里面是时时烧着热水。有的时候是为了做饭,有的时候是伤兵营那边要用。你不能骄横的让他们给你烧水洗头洗澡。”
说到这里林荣语重心长的告诉明珠:“到了军中,无论是水军还是陆军,你都要做到与大军同甘共苦。‘同甘共苦’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很难的。
我记得当初你妈妈领兵的时候,大冬天和那些兵卒们一起卧冰爬雪,她曾经说过,为将着冻不着裘夏不张伞。吃穿和将士们一样,甚至她也会和大军一起蹲在外面吃饭,大军进攻的时候,她亲临前线。都已经进到了城墙上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别人劝说也不会后退,那真是冒着受重伤乃至死亡身先士卒,同甘共苦,要知道这江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所以不求你能做到像她那样,也不能自毁长城让大军上下对你生出不敬之心。”
明珠赶快答应。
等到一顿饭吃完之后林荣那些有着决定天下走向的大决战。
哪怕明珠对这一次的攻防战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然而对水军各个地方的将领来说,这真的不算是一场大仗。
甚至在林荣面前这就不叫仗。
林荣在吃饭的时候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这就是两只菜鸟在互啄,那种一下子投入几十万兵力,杀的日月无光的大战,死的人能垒成山,那才是打仗呢。这算什么?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战船没有被破坏十条,死了几百个人而已。就把你惊着了?”
明珠承认自己没见过世面,这样的大世面还是少见点儿为好。
明珠一边儿用筷子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面条一边问:“我们什么时候主动进攻?我来这好几天,都是见到咱们被动防御。怎么还不进攻啊?”早点进攻早点结束。
“快了,等到陆军靠上来了,目前的计划是水军打头阵,一旦登岸之后用大船运人和想办法拉浮桥。这边的陆军就会一鼓作气的到江南去,支援水军,避免水军被压回江北。一旦陆军登上岸,咱们就能在江南站稳,随后大军展开向着他们的京城进兵。”
“是不是占领了京城之后就不用打仗了?”
“你这就是孩子话,怎么可能?要是按你这种说法,那也真的不用打什么大仗,只要占领对方的京城就行了。打仗这种事情千变万化,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明白,你等着瞧吧。”
陆军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打仗了,这个时候加快步伐的在江边集结完毕,经过两天休整,两天的适应――水军在旱地上搭了一座软桥,灌进去一些水,让这一些陆军在上面奔跑,模拟在江上过浮桥。
通过适应之后,迅速的分出来哪些人是走浮桥的,哪些人是坐船的。等到运送辎重的辅兵们拿出来攻击的时候往江南运送辎重的可行的方案,以及他们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拉出来一座真正的桥的方案得到审批之后。
林荣召集各方将领到中军帐开会。此次开会就是下达进攻的命令。
水军和陆军的将领济济一堂,林荣一条条的命令颁布了下去,无论是林荣还是下面的那些将领,都找到了当年的那种感觉,大家嗷嗷叫的准备着进攻。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在进攻之前,就找那些有经验的人查看过天气。各方面都准备好了之后,早上一声令下,大军吃饱饭,纷纷上船。趁着天刚蒙蒙亮还比较凉快的时候挂起风帆,一路向南。
登陆的大军遭遇到江南的抵抗,前方传回来的消息是对方抵抗的不激烈,先头的大船很快把船上的水军送到了岸边。
水军当中有一部分人立即展开厮杀,一部分人迅速拉起浮桥。
江北的大船小船渔船战船一起向南运送兵源。又加上那些辅兵们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拉起了一座浮桥。早就等在江北的陆军上桥一路狂奔。源源不断的陆军和水军在江南上岸。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到江南上岸的大军已经有了十一万人。
并且整条大江都在江北的掌握之下,林荣对于这个局面非常的满意。所以这个时候对旁边的水军将校门满意的说:“不错,等待了这几年是有效果的。只要上岸,他们想将咱们赶回来是不可能了。今晚上持续登岸,粮草辎重全部送上去,先攻破他们的岸边堡垒,明天一早,皇储的仪仗就上岸。”
在登岸之前明珠已经向这些将领们公开身份,所以大家摩拳擦掌等着第二天和明珠一起登岸。
只是这天晚上,明珠的心情无比的激动无比的复杂。
在从京城出发的时候,秋叶下令宫里的尚衣局加班加点的给明珠赶制了一面大旗。
这面大旗比林荣的还要宽,还要长。装饰得更加华丽,有着储君该有的气派。上面用到的金线比林荣的帅旗更多。一个人是撑不起来这么大的一面旗,必须用马驮着。江边的夜风吹过来,连下面的金线流苏都没有吹动。
秋叶当时看到这一面旗帜的时候非常满意。当时就跟女儿说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风大浪里这个旗子纹丝不动,就是大军的定心丸,就是战场的定海神针,这才能显出你的威风呢。”
如今这面旗子就挂在明珠的帐篷中间。明珠晚上睡不着,早早的披挂整齐,穿上一套亮银的盔甲,端着蜡烛看着这面旗帜,过了好久上手轻轻的摸了摸。
她自己也知道,她如此小的年纪,何德何能被众多将士簇拥着登上南岸,她的这面旗子又是何德何能的被众多将帅旗号如众星捧月一样的拱卫着。
说到底,是因为会投胎,有一个做皇帝的妈妈,有一个甘愿把功劳让出来的爹爹。以前这样的身份只会让她得意或者是骄傲,如今她却觉得,把这个旗号竖在自己的头顶,自己就像这面用了无数金线绣出来的旗子一样,必须在大风大浪里纹丝不动。
好期待,也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