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沿着长廊往回走。
长廊两边贴着名贵的油画,无数的人物都挂着诡谲的微笑,唐元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她扭头,只见那些画像的眼睛似乎牢牢地盯着她。
“再看,戳瞎你的眼睛,怀特。”唐元的眼底浮现出戾气,在她说完后,本该毫无动静的死物,竟然真的动了动眼珠,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避开唐元。
唐元收回视线,继续往回走,那些视线在她背过去的一瞬间,又黏了上来。
怀特的恶趣味一如既往。
他对安监控抱着极大的热情,尤其是在一些奇怪的视角安装监控,其中最得他喜爱的,就是这些人形事物的眼睛,例如雕塑、洋娃娃一类的东西。
唐元现在都无法忘记,午夜醒来,平日里娇憨的洋娃娃的眼中折射出的光。
惊悚到无以言表。
巴洛克在葡萄牙语里被称为不规则的、有瑕疵的珍珠。
所以这所宫殿式的建筑内,最常见的装饰就是珍珠,唐元甚至能看到那些硕大的珍珠粘在墙壁上,几乎是摇摇欲坠的――太多了。
十六七岁的唐元对于金光璀璨的饰物向来没什么抵抗能力,但现在的唐元只觉得,这些玩意儿就是毫无用处的累赘。
她挪开视线,不再去看。
走到长廊尽头的房间,推开门进入,然后躺倒在床上,阖上眼睛浅眠,而那无孔不入的视线扰得她厌烦,烦躁地扯过被子卷入,末了就陷入沉睡。
唐元走后,被他留在房间里的四人,倒是颇有默契的一字不言。
半晌,肖恩伸手挠了挠头发,眉眼间的桀骜流淌出来,挑了挑眉,他揶揄道:“怎么?都沦落到逼婚的地步了,盯得再紧有什么用?”
早在唐元走远后,房间里的投影就转到了唐元的房间,所以那些无孔不入的视线也并非唐元的错觉,确实有四双眼睛凝视着她。
“你不想看吗?”怀特眉峰舒展开来,“你们也不过是我意识的衍生,我有的欲望,你们也有。”
“是啊,但是,你这么个意识的源头,却要看我们这些衍生物和小鸟儿卿卿我我,是不是很憋屈呢?”肖恩的瞳孔中盛满了嘲讽:“连爱意都不敢表露的家伙,连我们这些合成的意识都不如呢。”
“所以说,制造一个个性这么强烈的合成意识有够不好受的吧。”宋再英笑了,拢了拢垂落到胸前的假发,扬起一抹笑:“不过,我们也没什么本事,毕竟也没留下小家伙的心。”
他们合成了怀特的部分意识,只要能获得唐元的青睐,那么怀特就会赋予他们全然独立的可能,他们将不再受怀特的控制,得以和唐元在一起过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柴米油盐的生活,纵然是以意识体存在。
但他们都失败了。
也不知道怀特什么时候销毁他们。
宋再英想着,目光落到自己皮肤的细纹上……如此真实的世界,怎么称得上虚假?
只能再次慨叹怀特的天才。
乌云遮白日,炙热的阳光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下,柔和的月色渐渐侵蚀了黑夜。
间或两声衣料摩擦的 簌声,唐元揉了揉耳朵,悠悠转醒,幽绿色的瞳孔适应了黑暗后,隐隐与夜色化为一体。
“你醒了?”宋再英摁下开关,橙黄色的灯光静静流泻出来,透着股温馨和睦的静谧氛围。
唐元揉着太阳穴,望着宋再英在灯光下被柔化的面部棱角,心如同被针蛰了下,有些疼痛却不至于致命。
她当初或许心有悸动,但那悸动微不足道,只需要稍加克制,就能轻易摆脱。
“和我聊聊?”宋再英理了理裙摆,翘着腿,灯光在他的腿上镀了层蜜。
唐元的视线不经意间被吸引,她笑了声:“怎么?和你聊脱毛的特殊技巧?”
宋再英摸了下腿,撩起眼皮,慵懒又散漫:“想摸?也不是不可以。”
“不用了,该接触的都接触了。”唐元从被窝里钻出来,她盘腿,揽过裙摆防止走光,好奇道:“有什么好聊的吗?作为同台演出的同事吗?”
宋再英摇了摇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重生呢?正如你所说,一无所有的人生,有什么好回去的?”
淡漠的父亲,背叛的朋友,充满谎言的爱情,在那个道德崩坏的时代,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人到哪里都是孑然一身,但好歹还有真实可以凭依。”唐元皱了皱鼻子,面上的肌肉松弛下来:“你看我沉湎在所谓的任务世界里,都已经快模糊了虚拟和现实的界限了,却还是对那个丧尸遍地的地方充满留恋,很奇怪吧?”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宋再英凝视着唐元,半晌,抑制不住低笑道:“为什么?”
“因为唯物主义教育啊。”唐元竖起一根指头,道:“要不是因为末世,我说不定都已经是党员了呢。”
“……”
闲扯了会儿,唐元的警惕心稍稍减弱,她仰着头问道:“不过,怀特培养你们用了多久?说不定我们差一点就成为了同僚呢,我大抵训练了八九个月就上岗了,你们呢?为他干什么?”
宋再英摸不着头脑,他算是分享了怀特的部分意识,但是……怀特的个人记忆却并没有全部开放,所以他并不知道怀特在末世培养了很多手下,只当是唐元在询问他成为合成意识的时间。
“大概……三四个月?”
时间也不算很久。
那估计也谈不上忠诚二字。
“你没有想过摆脱怀特吗?他可是容不得一点背叛的,还是说你和我一样怕?”唐元懒得说弯弯绕绕的话,毕竟她想逃离怀特也不是一两天了,宋再英想必也心知肚明。
“这个婚我倒是不排斥结,但我很好奇,怀特究竟想干什么?”唐元实在是捉摸不透,逼一个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和自己结婚,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宋再英感觉喉咙有点干涩,水蒸气不断地从口腔蒸发。
他有点不大敢回答,因为就在方才,怀特向他开放了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