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看着高,其实上面总共也坐着的没几个人,其中大部分还都是秃子和胖子。不秃不胖的钱唐坐在其中,可以说是闪闪发亮。他接过那鲜花、荣誉证书和什么无聊的纪念礼物,再分别和我前面的同学握手,抬头看到末尾的我目光略微一动,估计也认出了我,但没露出什么特别惊奇表情。
——我可真得谢谢这位淡定又神经的校友。托他的福,现在全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已经听到我昨天说的废话。这才是开学第一天而已,学校里我还能混么?我开始认真琢磨着从这主席台上跳下去,如果摔不死我,我就立刻逃跑。
站在身后老师再狠狠戳了我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李春风,你傻愣着干什么,过去帮校友展纸啊。”
哦哦哦对,我这位不吭不哈又无穷事逼的校友还要回赠母校礼物。我低头磨蹭过去,听到钱唐问我:“同学,会磨墨吗?”
我猛抬起头。磨墨,这人又要干吗?隐约回想老师的话,想到钱唐要“赠字”给母校。妈的送张支票给学校很难么?真心讨厌这些文化人!
我过了会才不情愿地回答:“……嗯,不太会,但是往里加水就可以吧?”
钱唐在大庭广众下,再研究了会我的表情,然后淡淡说:“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字都已经写好,不需要你磨墨。刚刚播放的视频上也没有你,表情那么紧张做什么?”
说实话还没来得及生气的当口,我几乎就能清晰听到自己胸口的石头砸穿地壳的巨大声音。而在浑浑噩噩中,我已经和钱唐共同举起他写好的那幅字向全校展示。
——大白的宣纸,墨黑的字迹,强烈的灯光,周围的笑脸,底下再一片呼呼啦啦的鼓掌声,那阵势就跟我和他在拜堂成亲似的。
很久以后,我把自己这难得的少女想法告诉钱唐,他却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我当时给西中赠的字?”钱唐回忆说,“应该是‘芥子’。语出‘须弥芥子’。微小事物,成如芥子——”
我也照例让钱唐去死,就像那天下台前我恶狠狠回敬他的一样。
首先我不承认自己对钱唐一见钟情,就像我绝对不承认自己不聪明一样。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妥协。
体育特长生并不代表体育专业生。两者的差别是我还得老老实实的学习。体育特长能为我加分,但我也是自己考了500大几分才能混进西中。你当然可以侮辱我缺乏知识和性格冲动,但绝不能说我脑子不好使。大部分愚蠢的人类都混淆了这两者的概念,真欠灭绝。
红色的夕阳在我身边落下,有点煽情,幸好厕所里的腥气足够煞气氛。我坐在洗手池台前无精打采地开着水龙头涮墩布,顺便打开手机。短信箱(当然)是空的。我盯了会屏幕,合上老式诺基亚。
正在这时,有人从厕所里面走出来,走到我身边洗手。
我抖了抖,顺着那黑色皮鞋看上去,居然是张挺熟悉的一张脸。
“你怎么还没走?”我惊奇地从水池边跳下来。
“你们现在的校长是我以前班主任,开学典礼后就和他多聊了聊。你也没放学?”钱唐拽出纸巾擦手,又说,“这里是男厕所吧?你怎么在?”
我指了指水龙头:“涮墩布啊,女厕所离教室太远了,我懒得走过去。男厕所离着近点。”
钱唐听完后也就点点头。我再一次发现这人心理素质还挺好。那成语怎么说?泰山碎了都不生气,也许大人都这样的性格吧。
不排除我现在太闲的缘故。在看着钱唐擦完手,我提着拖把,尾随他走出男厕所。
“我是个体育特长生。”我告诉钱唐,“西中今年招生人生不够,我稀里糊涂的擦边球考进来。”
他问我:“你的体育特长是什么?”
“空手道。”
钱唐终于像第一次听到我特长后的正常人一样,露出几丝惊讶表情,但他也没继续问。
我主动说:“因为昨天我在摸底考试中交了白卷,所以班主任今天罚我放学留着做值日。”
钱唐点头:“真应该罚。”
……要不是我拿着拖把,真想扁他。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分叉口。钱唐下楼前对我说:“既来之则安之吧,西中是个很好的学校。再见,特长生。”
我站在楼梯口,沉默地目送这人下楼。而在将拖把换到另一个手的功夫,我突然做了个决定。“那个,那个,哎,你对空手道感兴趣吗?”我喊住他。
钱唐停住脚步,抬头看我。
我拎着拖把,几步跑下楼梯站到他面前。虽然隔着台阶,我依旧比他矮特别得多,只好再退回几步开外的台阶上,正好居高临下地望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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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送你。”
等钱唐接过那已经被我揉得很皱的票。我干巴巴解释:“这是两张空手道比赛的票,位置很好。嗯,你可以和,”我再绞尽脑汁想了想,“你可以和你的女朋友一起来看。”
他看了看我:“为什么送我空手道的票?是想为了你昨天踹翻我录像机而道歉,还是想谢我没把你放到迎新视频里?特长生,你昨天的态度还很坦荡啊。”
我皱眉纠正他:“我现在的态度也很坦荡吧。”
钱唐从他那椭圆黑眼镜后面再盯了我会,笑着摇摇头:“可惜我周六没时间,也没女朋友可带,去不了这比赛。”
本质上,我还是一个纯情少女,之前提到什么见鬼的女朋友只是为了装所谓大人范,并不太真懂这些关系。现在有点接不下茬说话,我只好若无其事地道:“那去不了你就扔了吧,反正这票我也没别人可送。”
“你可以自己去看。”
我沉默了一会:“不行。”尽可能把得意压下来,“咳,我自己是要参加这场比赛的人。”
学校五点半的铃声猛地响起。我光顾着说话没提防,被铃声震得将拖把咣当脱了手。我连忙俯下身去捡,手碰到拖把时,听到我头顶的钱唐笑道:“得了,你现在终于给我鞠了一躬。特长生,你这道歉我算是接受了。”
——这次我可听懂钱唐的讽刺了。姑奶奶我在捡拖把好吗,谁给他鞠躬了啊!
我憋一口气,站直身体就想骂他占我便宜,但接触到他的目光,突然莫名其妙地涨红脸。我死死瞪了眼钱唐,一句话没说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