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乾青用脚踢了踢一旁的草丛,将它们拨弄开,让那一口井更多的显露出来。
这时候就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个井口的确不大,但是却非常的深,往里面一瞧黑洞洞的一片,简直像是无底的一般,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
而从这井口当中,正在源源不断的朝外喷涌而出无数的秽气来,随后在空气中散开,幽幽的飘荡出去,遍布整座西岐城。
姜乾青眯了眯眼睛去瞧,发现在西岐城上隐隐的笼着什么看不见的罩子,将那些秽气全部都巧妙的限制了起来,不让它们流溢到外界去引起主意,同时也潜移默化的增加西岐城内的秽气程度。
姜乾青之前瞅着,同张桂芳之间的战斗,怎么也会再维持上个把月才有结束的可能;百日的秽气充盈,西岐城尚且能够运转,可若是再添上百日……
保不准周军才得胜归来,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却不想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死城。
当真是好毒的算计。
可是既然那暗中谋划之人运气不好,让姜乾青给发现了,那么这算计便已经失败了至少一半……
姜乾青拨开了那些围拢在枯井旁边的杂草,将井口完整的露了出来。他空出一只手来,稍微的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那个井口之间的大小,觉得可行。
于是姜乾青紧了紧手臂,抱好兔子,让它不至于在下落的过程当中从自己怀里面给跌出去,接着一手撑着枯井的边缘,轻轻松松的跳了下去。
***
——好了。
这下子,幕后之人那剩下的一半算计,也要就此宣告失败了。
***
那一口井看起来没有多大,井口也很窄小,只能够容下哪吒这样十来岁的少年人堪堪通过;然而井下却是别有洞天,至少姜乾青觉得自己已经下落了许久,但是却似乎一直都没有一个底儿。
他终于在这件事情上面耗尽了自己全部的耐心。
三昧真火在他的身周烈烈的燃起,火苗跳动之间,隐约可以窥到重瓣莲花影影绰绰。
那些黑色的秽气原本还锲而不舍的围绕着姜乾青,试图沾染和进入他的身体里面,然后以这一身充沛的灵气和血肉作为自身的养料;哪曾想姜乾青这一具莲花化身滑不留手,根本没有它们的任何可乘之机也就算了,眼下更是直接燃起了三昧真火,将这些秽气一把火轰轰烈烈的烧了个一干二净。
眼前原本黑乎乎、没有丝毫视野的世界竟是突然间就敞亮了起来。
这时候便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如今所处的,是一处极为狭长的通道,而姜乾青整个人则是呈垂直状的在表层下落行走,也难怪会觉得仿佛根本没有尽头——因为从一开始,方向就已经搞错了。
姜乾青默默的调整了正确的方向。
这一次,他很快就带着兔子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呈现在姜乾青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因为占地过于广阔而见不到边界。城内有许许多多的"人形」在来往和行走,无论是砖石的地面还是临街的铺子,又或者是更远一些的房屋与其他的建筑物,全部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尽管它们之上都蒙着一层漆黑的影子,就像是用黑色的泥捏出来的那样。
可是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主要的事情。
真正让姜乾青为之侧目的,是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一座隐藏在地下的暗影城市,居然同他方才刚刚走过的西岐城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地面上的西岐城的投影。
甚至连那些来往的行人,都同地面上的西岐城内的居民有着一般无二的面容。
姜乾青记忆很好,所以他不会认错,其中甚至有好几个是在上面的().
西岐城内还和他打过招呼的人。
这西岐城的下方,居然藏着这样一座暗影之城,姜乾青只觉得自己嗅到了满满的阴谋的味道。
但是这并不会对他的行动有什么影响,姜乾青毕竟艺高人胆大,虽然知道这一处地下委实是充满古怪,但还是脚下丝毫不停朝着那城走去。
只是这一次并不如同在地面上一样一路畅通无阻,才刚刚到城门口的时候,姜乾青就被拦了下来。
"我的腰牌不能证明身份通行吗?」姜乾青问。
"不……这……」
守门的士兵显然也感到非常的困惑。
腰牌自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面前这个俊秀的少年。
守卫隐约的觉得在少年的身上存在着某种奇异的违和感,但是他又说不出那种违和是什么,只能就这样和对方僵持着,放进去也不是,不放进去也不是。
——这却是因为,这地下的影之城当中,并没有真正的"活人」,而全部都是这些由秽气生成的,模仿的人形。
哪吒为莲花化身,介于"生灵」与"亡灵」之间,没有完全的死去,但是也不能够算是真切的活着,因此才叫这守卫犯了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在这般的僵持之下,从旁边路过了一辆马车,看其行驶的方向,应该也是要往城内去。在路过城门口的时候,从那飘动的帘子里面伸出一只手来,递出一枚腰牌。
守门的士兵们看了一眼,便将对方放行了:"欢迎回来,颙大人。」
姜乾青的耳朵动了动。
"停一下——」
他一个凌空翻身,落在了那马车前,挡住了对方的路。
"哎呀,不要挡颙大人的路!」
一旁的士兵急忙就想要来拉他去一边……但是当然没有拉动。
从马车后面传来了一声笑:"小孩儿,挡着我的路做什么?」
"你看起来在这座城里很有身份。」姜乾青说,"我想要进城去,你可以带我一起吗?」
马车内的人便觉得可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呢,小孩儿?」
"我可不是什么善人。」
姜乾青倒不为自己得到这样的拒绝感到惊讶:"我想也是。」
顒虽非凶兽,却是恶鸟,所到之处皆大旱,如今却出现在这西岐城下,实在是容不得姜乾青不多想。
姜子牙啊姜子牙,你只顾前方战场,有没有想过自己后方的大本营早就已经被老鼠把地基都给打空了?
姜乾青叹了口气:"带我进城,顒。」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这当真是老大不客气的话,颙哪里受得了,当即就一把扯开了车帘,打算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在这里狂言乱语,并打定了主意要给对方一个好看——
他于是看到了那个孩子。
甚至不到他的腰高,小小的一只,怀里抱着兔子,眉心一朵火红的莲纹。
当那孩子仰起脸看过来的时候,他险些要以为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还是恍惚又看了好几眼,才认出大抵是个生的过于秀丽了的、雌雄莫辨的少年。
然后他对上了少年的眼睛。
颙的身体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他的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腰弯的很低,整个人都几乎快要匍匐在地面上。
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是谁,但是本能的就做出了臣服的姿态,仿佛那是来自身体最深处的、深深的刻在了血脉和灵魂当中的记忆,是来自于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的压制。
"谨遵……您的意愿…().
…」
他的牙齿上下打颤,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说完了这一句话。
"那可真是麻烦你了。」少年抱着自己的兔子,轻松的跃上了马车。
车帘落了下来,遮蔽隔离了车内发生的一切。
***
姜乾青在车内坐定,朝后靠在了舒适的椅背上,微微阖眼。
颙趴在他的脚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少年看了他一眼,继而无趣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原本就在他的预料当中。
即便距离洪荒已经过去了那么多个纪元,甚至连三皇五帝的时代也已经成为了久远的传说,但九天十地——
他仍是他们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