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单是沈旺有这个想法,即将离开封津县的李思远也是怎么想的。

关于沈灵萱的身世,他的心里头藏着一个不能对人言说的大秘密呢,他实在是不希望看到柳条胡同的宅子里再住进什么陌生人了,尤其是摸不清底细的怪人,让他更加的不放心。

略略的一想,李思远接着沈旺的意思说了下去,很自然的说到,“既然这个人这么麻烦,我看咱们也没必要强留人家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替不了谁的命不是。”

王氏是多少知道自家老爷的心思的,她也跟着直白的劝到,“是啊,这年头因为各种缘由流浪的人多了去了,沈家虽然乐善好施,但是也管不了所有的人的命的。宅子里就是二小姐和姨娘住着,要是住进了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不光是沈老爷不放心,我们也走的不踏实呢。”

大家都在以这样或者那样的的理由反对着,李香秀也拿定了主意,笑着说道,“你们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咱们……”

小娘亲这也是要把人往外推的口吻了,沈灵萱心头大急,她不是不相信大家说的那人是一个有故事的陌生人,可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她在那个时候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奶奶庙的后门不是巧合,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安排。

有故事,或者说有难言之隐怕什么?她沈灵萱背后背负的秘密更多,有她自己知道的,也有她自己还没弄明白的,随便拎出一件来,都够骇人听闻的,她还不是在沈家好好的活了下来?

沈灵萱扫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香火缭绕的泰山奶奶正殿,再次施展出了她的无敌神功,“哇哇哇,哇哇哇,……”

沈灵萱突如其来的大哭,让李香秀等人慌了神,她暂时顾不上再讨论什么救人或者赶人走的事请,赶紧安抚的拍打着沈灵萱的脊背,着急的问道,“怎么了灵儿?你哪里不舒服?你想要什么?”

无敌神功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之后,沈灵萱这才从小娘亲的怀里探出了头来,用力的抻着小脑袋,根本不顾及小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呢,就扯着脖子的大声的喊道,“要!我要!”

沈灵萱如此明显又直观的表达了她的意见,这让李香秀有些为难了,她原本打算听从大家的劝告,碰到了有人晕倒,请大夫来给救醒了,然后再给点银钱打发走了就是了,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即使到了泰山奶奶面前,也是可以说的理直气壮的。

至于,这个人是不是郁结在心,是不是打算熬干了自己,那不是她们的责任,也不是他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她打算留下冯妈照应一下,也算全了女儿救人的这份功德,至于自己嘛,既然不打算进一步和那人有什么接触,自然是带着女儿直接回家了。

可是,现在沈灵萱却明确的表达了还要过去看看的意愿,这是小小年纪的她头一次救人呢,她连话都讲不利索呢,就知道要救人了,而且还是在奶奶庙里,她这个做娘亲的怎么好因为担心这担心那的扫了孩子的兴呢?

咬着唇思量了一会儿,李香秀终于拿定了主意,对着自家哥哥和嫂子说到,“你们的担心我都明白的,可是灵儿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助人,没有坠了沈知府家二小姐的名头,不管怎么说,我也得带着她走这一趟的。”

见李香秀都抬出了沈府的名头,李思远和王氏不好再劝,沈旺更是骄傲的挺了挺脊背,有些激动的说道,“还是姨娘考虑周详,是小的见识浅薄,差点误了二小姐的事,小的认罚。”

人家主人家和管家都同意了,李思远和王氏也只有相对无言的苦笑了一下,默默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沈灵萱用一顿大哭不但让小娘亲改变了主意,还让沈旺这么快就旗帜鲜明的支持了她,她心中禁不止小小的得意了一把,倒不是为了沈旺的赞美,而是争取到了他们两人的支持,她留下那妇人的把握就更大了。

沈旺前面带路,李香秀抱着沈灵萱紧紧跟着,一行人没有从奶奶庙的前门出去,而是快速的去了后院的那排静室,她们救下的那人没有挪窝,就躺在最靠近奶奶庙后门的那间静室里歇着呢。

冯妈和张妈都是被小桃临时从家里找来的,原本沈旺是打算把那妇人用马车接回柳条胡同里去,这才找来了几个妈妈打算帮把手,然后再好好的请赛华佗给她诊治一番的。

可是当他看到了那张恐怖的脸之后立即改主意,让人把张远山接来了奶奶庙里,把小道士给的那间静室当成了临时的病房,还吩咐冯妈和张妈从家里带来了简单的洗漱用品,帮着那妇人梳洗了一番,当然了也顺便检查下那人身上还有什么伤痕,或者其它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安置了那妇人,又仔细的询问过张大夫之后,一边打发了小桃去按方抓药,一边又嘱咐张妈照应着那人,打发了冯妈回府送信不用大张旗鼓的收拾了,他自己则匆匆赶去了前院汇报。

当张妈看到沈管家去而复返,并且带来了李香秀等人,她略显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错愕,很快的就水过无痕的恢复了正常,谦卑的笑着迎了上去,“给姨奶奶请安,给二小姐请安。”

“嗯,”李香秀略略的点了下头,矜持的冲着屋内一扬下巴,轻声的问道,“里面如何了?”

“回姨奶奶的话,”张妈赶紧殷勤的说道,“自从张大夫给她救醒了之后,她还一句话也没说呢,就那么直愣愣的趟着,连动都不动,奴婢要不是看着她的胸口还时不时的动一下,还,还以为是个……”

张妈的话没有说完,沈灵萱也能猜到,她没有出口的话是‘死人’两个字,因为她见过那双充满了绝望和自责的眼睛,一个人被那样的情绪满满的充斥着,可不就是一个只会喘气的‘活死人’么?

看着张妈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再想想鲁妈方才的那番叙述,李香秀禁不住顿住了脚步,犹疑着吩咐道,“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方才救她的沈家的二小姐来看她来了,要是她不原意见客呢,咱们也不会勉强的。”

“是。”

张妈应了一声,转身向屋里走去,一边往里走,一边在心里笃定的想着,李姨娘就多余带着二小姐走这一趟,那个丑八怪要是肯说话早就说了,还用等到现在?这一回啊,要是那个活死人再不吱声,她就可以正大光明了回了李姨娘,和大家火一起回府去了。自从她来这里见了那个丑八怪啊,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没断过呢。

张妈想的挺好,进到门里的时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敷衍的说道,“哎,我说,咱们府上好心的李姨娘和二小姐拜完了泰山奶奶来看你来了。你要不要见恩人啊?给句痛快话吧。”

“你这条命啊,可是咱们小菩萨一样的二小姐给你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的,没想到咱们二小姐好心救人,竟然救回了你这么样的一个白眼狼来,连最起码的谢谢都不会说,就这么甩着一张哭丧脸,当别人救你、伺候你都是应该应分的啊?谁该你的,还是谁欠你的?……”

张妈越说越生气,开始的时候还是替沈灵萱鸣不平,说道后面就是连她自己被那妇人忽视了的怨气也说了出来。

痛快的说完这些刻薄的话,张妈心情大好,转身就要往外走,压根就没有打算给那个丑八怪考虑的功夫。因为在她看来,这个丑八怪就是个‘活死人’,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一点反应的。

因为,自从她被召到了这里,就听了沈旺管家的吩咐一直对着她说啊说的,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半点的回应,就连一个眼神的表示都没有。

可是,这一次张妈却想错了,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手已经搭上了门边的时候,她的身后竟然传来一个嘶哑难听的动静,“请,请等一等,……”

还在唠唠叨叨的张妈顿时神色一僵,‘嚯’的一下子回过了头来,紧张的问道,“你,你会说话?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说的那些话,……”

“放心,”那人眼中终于不再是一片绝望的空洞,而是闪过了一丝了然,嘶哑着解释,“我就是想见一见你们的二小姐,谢谢她救了我。”

自从知道了那丑八怪能说话,张妈再也不敢信口胡说了,生怕自己那些刻薄的话传到了主子的耳朵里,让主子觉得一个下人刻薄,那她以后还怎么在柳条胡同混下去啊?

虽然心里还是很不以为然,张妈还是忍不住了差点冲口而出的抱怨,规矩的说道,“你等着吧,我这就去给你通报。”

张妈不想再和那个心机深沉的丑八怪多呆,逃也似的转身出屋,来到了李香秀面前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谦恭,规规矩矩的说道,“启禀姨娘,那人,那人说要当面谢谢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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