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清辉（二十七）

第27章

卡戎听到了达拿都斯的这一句话, 眼珠子转了转, 这才将自己的视线从阿尔忒弥斯的身上转移到了达拿都斯的身上。

“深渊之狱？”

卡戎的对外形象是一个胡子邋遢不修边幅的老人的样子, 或许是为了和这一副样子相互映衬，所以他的声音也显得很是苍老和沙哑。

而这一份苍老和沙哑在眼下这样的环境下，便更是多出了几分的别样的感觉来。

“达拿都斯，你去那里干什么？”

他们都是黑夜女神尼克斯与黑暗之神厄瑞波斯的孩子, 所以他们自然也都知道, 在这斯提克斯河的下面，在那遥远的深渊地步都有着什么。

——那里是地狱的主人的居所，是五大初始神之中最为强大的塔尔塔罗斯所在的地方。除了同为初始神的其他三位之外，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过谁有资格踏入那里。

包括他们。

“达拿都斯。”

卡戎又喊了一遍自己的兄弟的名字。

虽然说神明之间大都感情稀薄，即便是同父同母，卡戎与达拿都斯之间也算不得亲近, 但是他现在依旧是提醒了达拿都斯一句。

“擅自惊扰了那一位大神，即便是父神和母神也不一定会愿意出面将你保下来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神明吗？”

达拿都斯用手在自己的耳朵旁边扇了扇，像是想要把卡戎的话如同扇走苍蝇一样的从自己的耳边驱逐。

“我敢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得到了来自于大神的示意啊。”

达拿都斯顿了顿，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收敛了起来，成为了一种独属于神明的冷漠。甚至是因为他执掌的是死亡的缘故, 所以达拿都斯的这一份冷漠甚至是要比其他的神明还多出来了那么几分的死气。

“卡戎, 送我们去深渊之狱。我不会说第二次。”

他道。

卡戎看了一眼达拿都斯, 耸了耸肩，退后了一步, 向达拿都斯和阿尔忒弥斯让出来了船上的空间。

“好吧，既然你们自己都不害怕甚至还屡次要求的话……”

卡戎的脸上挂上了某种让人觉得不是多么舒服的笑容。

“那么，请吧。”

他说。

“作为冥河的摆渡人，我将为你们打开通深渊之狱的道路。”

达拿都斯一脚踏上了卡戎的那一条看上去破破烂烂、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沉底的小破船，而阿尔忒弥斯紧随在他的身后。卡戎看了看这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地狱之中的月神，不知道是出于想要搞事，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心态，兴致勃勃的开始同阿尔忒弥斯搭话。

“嗨，小月亮。”

他问。

“你就这样跟着达拿都斯去深渊之狱吗？”

他压低了嗓音。

“难道你就不怕达拿都斯这小子对你有什么不可言状的心思，偷偷的将你永远囚禁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冥府之中？”

“喂，卡戎，我说你这是想搞事情啊。”

卡戎并没有刻意的去压低自己的声音，以神明的耳力自然是能够将他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达拿都斯冷笑着按了按自己的手指关节，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听起来似乎非常的具有威慑力。

阿尔忒弥斯闻言，抬起眸来瞧了卡戎一眼，笑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的手指似有似无的拂过了自己身后背着的弓与箭。

“就算是暗不见天日的一片漆黑，难道我阿尔忒弥斯就没有办法照亮黑暗了吗？”

阿尔忒弥斯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傲然。

“你不是也说了吗？我可是奥林匹斯的月亮。”

卡戎听了这话之后愣了一下。

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阿尔忒弥斯，就好像是自己才刚刚认识这一位弯月女神一样。

“好好好，原来还是我看走眼了。达拿都斯，你这一次的眼光倒是不错。”

卡戎这样说完，手中拿着的竹篙在河底一撑，那一条破旧的小船顿时就开始用和它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迅疾的速度朝着河中心行驶了过去。

如果是正常的前往冥府的那些灵魂的话，那么就应该是在交付了卡戎所索取的那一枚金币之后，就会乘坐着渡船前往冥河的对面，随后就踩在了冥府的土地上；但是他们此行并非是要去面见哈迪斯，而是为了前去相见另外一位更为神秘的主人、所以，卡戎的船在到达了冥河的正中心的时候，他用自己的手中的那一根长长的竹篙朝着下方敲了敲。

本来该是无底的冥河，但是这一根竹篙却像是真实的触碰到了什么一样。只见在这一艘小破船的两边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漩涡，这漩涡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简直就像是足以将所有的东西全部都卷进去一样。

卡戎笑了起来。他毫不畏惧的驾驶着自己的这一艘小小的、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木船，朝着那漩涡的中心驶了过去。

在通过漩涡的中心的时候，阿尔忒弥斯条件反射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已经是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景象了。

如果说冥府里面的黑暗只不过是普通程度的光线稀缺的话，那么这踏过了冥河之后的深渊里面，就像是将照射进来的所有的光线全部都吸收了一样。无论是多么强烈的光芒，也没有办法将这里照亮分毫、也没有办法让这里被染上除了【黑】之外的其他的色彩。

好在神明是不需要光也能够视物的，不然的话还真的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了。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塔尔塔罗斯的领域的原因，来自于初始神身上的那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挤压着三位神明的神经，于是身体便开始不由自主的什释放出来了神力保护他们。

卡戎的神力是灰色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过去；达拿都斯的神力也是灰色，但是比起卡戎那种不注意就会无视掉的灰色，达拿都斯的灰色带着一种浓重的死气，像是能够吞噬生命的雾，也像是阴雨的天气里面遮蔽了一切的阴霾。

这倒也是冥神的典型特点了。

然而与他们相比起来，阿尔忒弥斯的神力简直是可以说是美丽的程度了。星星点点的银色的光芒在他的身边飞舞缭绕，像是萤火，像是辉光。虽然放在平日里面不是多么的显眼，但是在黑暗之中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有在极致的黑暗之中，你才能够理解，那一点点的稀薄的、豆大的灯火是为什么可以吸引到那么多的生灵有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想要靠拢。你才能够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对心灵的慰藉和诱惑。

他们三个大概是这黑暗的深渊里面唯一的光亮了。

“那后面的路，你们就自己走吧？”

卡戎道。

他是一点也不想要去和塔尔塔罗斯面对面的，初始神又不是多么好相处的对象，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不要和对方碰上为好。

再说了，塔尔塔罗斯可是没有给自己发出过邀请，谁知道他贸然前去的话，会不会招的那一位大神的厌恶呢？

卡戎可没有给自己没事找事的兴趣。

达拿都斯应了一声。

“嗯嗯，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他朝着卡戎摆了摆手，看上去颇有一种用完就丢的渣男既视感。

卡戎一时之间气的有些想笑，但是转念一想，算了吧，难道这不是冥府里面早就已经公认过的吗？这一对双子神之间，大概所有的智商和情商都被作为哥哥的修普诺斯给拿走了，达拿都斯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没有被人背后套麻袋，除了因为他自己本身的实力和地位之外，大概修普诺斯在背后也没少操心。

达拿都斯没有听出来卡戎的隐藏情绪，他喜滋滋的带着阿尔忒弥斯朝着前方去了。

卡戎：……

这家伙怕不是一个傻的哦。

其实在从冥河踏入深渊之后，距离塔尔塔罗斯的所在之处就没有多远了。尽管达拿都斯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多和阿尔忒弥斯相处一段时间啦……但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天啊，兄弟啊，你在哪里，我现在非常需要你的支援啊！

达拿都斯的心里面的小人几乎是泪流成河了。

但是阿尔忒弥斯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看上去似乎是非常的高贵冷艳神秘范的死神实际上心底都在暗搓搓的想一些什么，他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看，随后问达拿都斯：“我们还要走多久？”

“到了到了。”

达拿都斯先是条件反射的回答了问题，随后才开始懊悔自己嘴太快。

明明想好的多绕几圈培养感情呢？

达拿都斯心底哭唧唧。

但是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塔尔塔罗斯的宫殿就在眼前。那是无比庞大的地宫，数层的堡垒，看不见尽头的院落，以及……狰狞而诡异的各种怪兽。

阿尔忒弥斯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曾经身为人类的时候，看到过的一个知识。

深海之中的动物总是奇形怪状的，因为没有光线所以更要警惕周边吗，以至于为了适应环境最终成为了各种各样的奇异的样子。

所以……

在这深渊之中，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吗？

这个时候，从那宫殿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来了。”

几乎是立刻的，不需要任何人介绍，阿尔忒弥斯立刻就明白了和自己对话的这个存在是谁。

“是的，阿尔忒弥斯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来到了深渊。塔尔塔罗斯大神。”

宫殿里面的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像是叹息又像是感慨一样的声音。

“进来吧。”

“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