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几个跟着出门的婆子, 力气特别大，把胖胖抱在怀里，四五个人将他们围在中间, 一块儿去看热闹，旁边也有不少人围着观看，看到四五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抱着一个穿着锦绣罗衫的小少爷，都往旁边让让。
或许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胖胖忍不住伸着脖子，扶着婆子的肩膀, 往里面看了看，看到有许多人围着一家店门口吵吵嚷嚷，自己忍不住，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吸了起来。
就有一个婆子赶快上去，把他的小手从嘴里拉出来, “哥儿, 咱们答应过不吃手的。哥儿是个爷们, 说话要算数。”
胖胖赶快把手指放到背后擦了擦, 然后学的林如海的样子，慢悠悠的问。“他们都是在干嘛？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这小东西连不成体统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只是因为听过爷爷呵斥家中的奴仆，觉得特别威风, 所以这个时候拿出来用。
旁边看热闹的听说小孩子的用词都知道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忍不住在一边一笑, “这些人哪知道什么体统，也不过是为利驱使罢了。”
这是有大人和他说话，说的又不是平时自己经常和人家问答的那些, 所以胖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刚才说话的老先生看着小胖子目瞪口呆，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挤出了人群，旁边的婆子就赶快打听这是哪位老先生，就有认识刚才那位老先生的回答，说是此人在某地教书。
看够了热闹也打听了事情的原委，这一群人就抱着胖胖回来了，胖胖看得心满意足，到了车上之后，就不嚷嚷着肚子疼了，给宝琳比划着很多很多人。说很多人的时候，他两只手画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圈表示很多很多的人。
就有人在旁补充：听说这家当铺里面收的东西比其他地方的价位要高一些，所以大家都挤在当铺前面，又因为掌柜的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儿，大家都闹了起来。
这个时候胖胖已经把自己的表演欲展现了出来，随后打了一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宝琳把胖儿子抱过来放在膝盖上搂着拍了一会儿，等到他睡着了之后，跟着胖胖一块儿出去看热闹的婆子才把事情的原委给说了一遍。
“听说如今有人在这些当铺里面收那些死档的物价和那些值钱的物件儿。因为这物件卖出去很挣钱。不知道这个消息怎么传出去了，所以当东西的那些人家就直接来到了这家当铺门口，嚷嚷着有钱何必让那一些奸商挣啊，直接给他们这些当东西的人不就行了。这家当铺说起来也算是熟人开的，荣国府他们家太太的妹妹，嫁到金陵薛家的那位的婆家就是这家当铺的东家。哎呀，那家真的是好威风，他们家的产业特别多，不仅是这些当铺，听说还有几处酒楼，不少商道……”
宝琳点了点头，本来以为自己的计策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奏效，没想到这两家的人办事挺利索的，到现在都已经整的满城风雨了。
到时候少不了有官员参奏他们两家，你们有钱在这里收购别人不要的东西，怎么没钱交皇粮了？
宝琳满脸微笑的回家之后，就有管事来找自己，以前为了应付亲戚宝琳还真的叫人去当过几回东西，这些东西虽然都是一些不带家族标记的金银物件儿，但是林如海那种小清新的审美就决定了家里面的物件不是那种俗不可耐的。反而因为造型精致做工精巧，所以拿出去是极容易脱手的。
当时当出去说是三个月之后去赎，现如今当铺有找上家门了，说是多给点银子，把这个东西做成死当。
“咱们家不缺钱，你们现在就去把这些东西赎回来，别到时候三个月过去了，人家说弄丢了，再多给一些银子做补偿，又有什么用呢？”
家中的管事就赶快安排人做这件事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家里面特别忙乱，林如海的母亲家中去世多时的老太太过冥寿，到寺庙里面去点香还愿。又因为胖胖的病终于好了，宝琳还要带着胖胖再去让那个老和尚看看。把这些事情做好之后，天气又有些热，宝琳还要让人给林如海送衣服。各地的灌溉已经提上了日程，听家中庄头说庄子上的小麦又生了蚜虫……
又加上林如海的同僚朋友，这一个月里面有过寿的，宝琳有时候要带着胖胖亲自上门祝贺，有的时候还要打发人送寿礼，不管是祝贺还是送礼，中间都需要宝琳对这件事过问。
所以宝琳就把荣国府的事情忘到了脑后，直到庄子上有人进城来送火腿，宝琳和这些人聊起庄子上闲事的时候才听说了这件事。
“那荣国府不是因为去年和今年都在修别墅吗？当时在外边赊欠了不少东西。除了那些布料木材也就算了，像是一些食用的也赊了不少？就拿跟咱们比邻的另外一处庄子来说，他们庄子上有能人做的火腿比咱们自家做的还好。冬天的时候熏腊肉，那真的是十里八乡都有名。所以他们家往荣国府也送了不少东西，现在听说如果再不要钱，往后钱都要不过来了……又听说荣国府马上要败了。”
汪管家的老婆正陪着宝琳说话，听见这个说法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们都是些没见识的，他们家怎么会倒？”
庄子上的媳妇也说了，“我们也说呀，人家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家里面还出娘娘了呢。但是现在满大街的人都说他们家要倒，他们又不知道里面的消息是真是假，所以只能跟着随大流把人家欠的钱讨出来。能要回来一点儿是一点儿，就怕到时候一点都要不回来。姑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道理是这个道理，宝琳更好奇的是，这些火腿腊肉有什么好赊欠的？
“你们该不会在外面听了什么笑话当成真事儿来哄我的吧，你要说他们家赊了一些好木料回去造家具我也信了，若是说他们赊一些好布料回去做帐幔我也相信。火腿腊肉？难不成他们家连一口吃的都没有？”
“姑娘真没骗你，足足拉走了两大车火腿十几车腊肉。算起来有七八十两银子呢。那些火腿年份不长，都是三年左右的。咱们这里又不是在金华那里，金华才出好火腿呢。所以价钱就低了些，就算是再低了一点，但这钱也是钱呀。七八十两银子不少了啊，多少普通人家几十年也攒不下来。”
宝琳还是觉得这事特别魔幻。
“我还是有些不相信啊。”
汪家的这个婆婆就在一边哈哈笑了起来，“姑娘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一件事是真的，姑娘该不会以为这些东西都让他们家的主子们吃下去了吧？才不是呢。姑娘也不想想，那些当主子的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真的想吃火腿，何必买咱们这种本地农家做的，一定会去买金华火腿。想来这些东西都让他们家的奴才给吃下去了。再有就是他们家的奴才打着主家的名义旗号，在外边儿拿了东西不给钱，哄骗那些人说替主家赊欠的，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宝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实际上也真的是恍然大悟。心想就根据他们家老太太那种享受生活的样子，不可能降低档次。而且荣国府的奴才，胆子真的比天都大。
所以又转头问庄子上的媳妇，“这钱要过来了没有？”
“听邻居们说没要回来，这些庄户人家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那些背有靠山的大掌柜也没把钱要过来，更别说他们这种进城摸不着权贵家的门朝哪里开的农户。”
汪婆婆这个时候忍不住感慨，“这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想当年咱们太太还在世的时候，我随着太太去他们家拜见，那个时候果然是威风八面，一般人连他家的门儿都进不去。如今跟笑话一样，也幸亏咱们家太太走的早，如今要是还在，什么人都敢去要账，那么一个要脸面的人，这会儿不知道被气成什么模样了。”
这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充满了世事无常。
说起这个，家中陪着一边说话的那些管家婆子们也有话说。
“如今破落的人家多，爆发新荣之家也多。宫里面的周娘娘家里面是做屠户的，听说自从生下了皇子，想巴结他们家的人从东城门排到了西城门。这屠户一家立即抖了起来，如今嚷着要在内城这里买宅子呢。左邻右舍是不是高贵人儿这一条，住在内城里面的人特别看重，前些日子奴婢跟咱们前边那一家的人遇上了，他们家的管事婆子还说呢，如今他们家老爷太太都发愁，因为周屠户看中了他们隔壁的院子。如今强给了银子，正让人家腾地方呢。”
连庄子上来的媳妇都觉得周屠户他们家不讲理，“那院子是人家祖祖辈辈住的，他看上就一定要给他搬呢？”
“人家宫里面有靠山，不搬怎么样？那叫敬酒不吃吃罚酒。谁让人家的娘娘受宠，听说如今连皇后都要看这位周娘娘的脸色。”
宝琳摇了摇头，不至于，皇后娘娘还没窝囊到这种程度。这位周娘娘不说为人如何，但是她娘家的人眼皮子有点浅，嚣张跋扈的太过分了。
但是家中的这一些媳妇儿们都对周屠户家的事儿忍不住乍舌。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京城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来来往往的权贵。
宝琳就在想，书里面荣国府的人被赶出大观园之后，那峥嵘轩昂的大观园，后来又属于了哪家权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