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看着天魔战于九天……所以我更明白,强如她也最终落得如何下场。”

“你也不过一个初生的天魔,如何能应对天上二十多位陆地神仙?”

“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守墓老者低沉的说着,垂着头,苦笑不已。

他的语气里有谁都能听得出的迟暮,谁都能听的出的丧气和恐惧。

在他曾经的时代里,龙族或许还是支配四海的霸主,这片龙宫残垣曾经也是琉璃璀璨的美好景观,各个种族在大地上互相竞争,万类霜天,至强者们共抗天外来敌,那是一段光辉的岁月史。

而上一代的天魔,甚至蛰伏了包括老者在内的许多强者,纵使这样的她,最终也是陨落和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几乎给守墓老者留下了‘绝不可能胜利’的心理阴影。

独自守着龙门这么多年,他早已没了反抗的念头。

或许最初是想要等着那个消失的她归来,可等待的越久,剩下的也唯有绝望。

老者低声劝说。

“回去吧,回去你所在的地方,可以带上你认识的那些人……”

“天魔来自域外,根本不必停留于这个地方,她向来也是来去自如,或许一早就离开了这片人间。”

“此地已经没了什么希望,终归是一些无可救药的人,毁灭了曾经生机勃勃的世界,又与你何干呢?”

白泷默默听完他的话。

他平淡的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而已?”

老者苦笑不已。

白泷双手抱胸:“道理我都懂,但现在才说这些,迟了点吧?”

他扭了扭脖子和承载着重压而有些酸疼的肩膀。

“如果我一开始来到这边,你就直接告诉我这些事,我保管直接提桶跑路,再也不回头,可偏偏等我找到了这儿,才跟我说明白这些……迟了,真的是有点太迟了。”

“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片人间。”

“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风土人情,我都已经记住了,用双脚丈量了人间数千里。”

“虽然不想承认,但哪怕在这里逛大街,也好过坐在教室里发呆。”

“我已经回不去过去平庸的生活了,可你现在又让我回老家呆着。”

“你以为我会‘哈依’一声就回去老老实实呆着?”

他冷笑。

“相反,知道这些事之后,我更火大了。”

“这群天上人把人间搞的乌烟瘴气,难道不应该付出点代价?”

“躬匠精神都没有的活杂种们,放在我老家那边,迟早要被送上断头台挨个砍脑袋,尸体吊在路灯上任由乌鸦秃鹫啄食。”

“虽然我不认识这群王八羔子的爹娘。”白泷冷冷道:“等我把他们从天上拖下来,非得把他们打的连他们爹娘都不认识。”

戾气十足。

好一个天魔本色。

守墓老者静静的听完,突然叹息道:“然后你就被镇压了。”

白泷:“……”

他恼羞成怒:“骂人不揭短!我那是一时大意了!他们玩的车轮战,我一时不察,少躲了个技能!”

守墓老者抬起食指对着天上:“你也不过应对了四个一品,可天上足足二十一位陆地神仙,你以为他们会给你喘息的机会?一次都不会有,败了便是必死。”

白泷淡淡道:“你以为我没死过?”

死亡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我有复活甲。

守墓老者又要开口,被白泷打断。

“你无非是觉得我赢不了,但……有时候男人即便是知道赢不了,也还是得去战斗啊。”

“毕竟这片人间已经几乎彻底空旷了。”

“只剩下我了。”

他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浊气。

“一品高手加起来不到十多个,武者天王越来越少,四品金丹越来越难,佛门阿罗汉都越来越少,天上人吞食天地气数,留给人间的自然越来越少,他们贪天之功,结果便是人间没了多少收成,加上天门崩毁,人数已经满员,接下来人间就成了被釜底抽薪的待宰羔羊。”

“再加上祂们的操盘和暗中筹谋,加速人间的内卷速度,无数人在欲望利益名望中翻滚,求而不得,也没办法朝外部扩张,最终结果就是互相的内部征伐。”

“自古开始的正魔之争是如此,杀不完的妖蛮是如此,魔道复兴也是如此。”

“可我仔细想了想,难道魔道的超品就不是陆地神仙了?原来都是一样,一丘之貉。”

他嗤笑一声。

“不论如何,此地人间是不可能自救了。”

“到了最后,只剩下我了。”

青年幽幽的重复了一遍。

“真的,只剩下我了。”

“倘若说,我也放弃了,撂挑子不干了,不去管那天上人,也不再看这人间事,只顾着自己逍遥,回老家里得过且过,混吃等死。”

“那这里就真的完蛋了。”

他双手一拍,继而摊手耸肩,露出无能为力的神情。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白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继续说:“这些话,我可以说吗?说给谁听?”

他看向掌心中的纹路,五指缓缓握住:“谁都可以有一万种理由去选择放弃,因为没人想要承担风险,谁都想要躺平了过日子,这无可厚非,毕竟没人逼着你出来做英雄。”

“但是……”

“对天抽刀的理由,只需要一个。”

白泷一字一顿的说:“因为我很不爽!”

守墓老者皱眉斥道:“荒谬!这么大事,你居然只想着逞一时意气!”

白泷笑着说:“年少轻狂,当然要讲究一时意气,我有意气,千里快哉。”

守墓老者感伤的叹息,似乎心痛,又似苦笑。

……着实是太像了。

他径自感伤片刻,又说:“你会死的。”

白泷淡淡道:“不会。”

守墓老者轻抚着曼珠沙华:“赢不了,过去那么多人都输了,现在唯你一人,怎么赢?”

白泷盘膝坐着说:“有些事,难道做不到,就不去做?可不去做,你怎么知道一定会输?”

青年握住拳头,落下的拳头令大地微微一震:“天下皆知,我白某一生从无败绩!”

守墓老者孤苦的坐着,叹息不已。

他说服不了这个年轻人的固执,就像是过去他也拦不住她一样。

言语总是苍白无力。

相顾无言。

白泷双手按在膝盖上,即将起身。

守墓老者低声道:“你真的要出去?一旦走出去,可就真的没什么回头路了,天上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杀你,他们畏惧天魔。”

白泷平淡道:“在他们动手之前,我会先杀回去,先下手为强。”

他缓缓起身,动作缓慢,没有撕心裂肺的怒吼,没有震天撼地的咆哮,但缓慢的动作,却如同一个巨人在擎起天地,这片安静的龙宫残垣迎来一次史无前例的地震。

猩红色的曼珠沙华在鼓动的风压中飘摇摇曳,猩红色的花瓣卷入风中,冲天而起,恍若漫天洒落的血滴。

守墓老者凝视着这幕,八卦大阵镇封神魔,足以压他百年千年,可他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完全适应了重量,甚至面无表情的扛起了一座媲美乾坤三十三天的小天地。

举重若轻,仿佛肩头只是积压了一层积雪,几片鹅毛。

白泷肩膀上的八卦大阵的光柱越发明亮,仿佛要把他钉回去,可淦人不成反被艹,在这乾坤八门的立柱上,有一道道皲裂不断扩散。

在乾坤坍塌的声响里,黑衣如丧服的守墓老人静静的凝视着白泷,却是一动不动。

白泷说:“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倒也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是觉得你并不是个恶人,只是个可怜人。”

老人自嘲一笑,笑容悲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我可恨之处更多。”

白泷低声道:“让开吧,我不想杀你。”

守墓老者失笑:“到了这一步,还说什么想不想?妇人之仁不可得……”

白泷踏前半步,左瞳里盛放着彼岸花:“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

老人摇了摇头:“无可阻拦。”

白泷朗声喝道:“那就让开!天上人我会一个个杀干净,你没这胆子就留在这里,等着我把他们的肠子掏出来,做成绳子套上他们的脖子,把这群天上人吊死在龙门上!”

守墓老者哈哈大笑。

笑尽了沧桑。

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一步走错,步步皆错,最终沦落到这个地步。

明知结果,却无法坦然接受,坐守于此,何其矛盾,何其可笑。

他仍然摇头:“不让。”

天上传来龙吟之声,漫天血色花朵里,多了一尊蛰伏的巨龙之影。

白泷盯着这个老人,恼怒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天地间最后一只龙悠然笑道:“想过去,就先杀了我。”

天地崩灭中,唯有此刻才有一缕寂静。

相顾无言,沉默之中。

白泷抬起手,手掌如刀,击穿了他的胸膛,黑衣上飞溅出一抹血色。

将遍地的彼岸花浸染的更加鲜红。

白泷咬牙:“好好活着不好?非要去死……”

守墓老者咳出鲜血,却仍然在笑。

他的手轻轻搭在白泷的肩膀上,语气反而那么轻快,如同从重担下解脱,听不出半点痛苦。

“我早该死了,只是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我的后半生都守着这片断壁残垣,等着回不来的人。”

“到了最后,也仍然没有勇气去直面天上人,你执意要去踏碎凌霄,何尝不是对我的一种辛辣讽刺?”

“看到这样的你,我还能厚颜无耻的活吗?”

“作为天下的最后一只真龙,我没能战死在九天上,也没能阻止龙族的消亡,什么都没能守得住,留在这片墓地里,错过了赴死的机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蹂躏人间,懊悔痛楚都毫无意义,便是想要求死也不成,死也可以,却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非不愿,实不能。”

他大概是真的要死了,所以话也说的很多。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和大事,便是成了真龙,也属于赶鸭子上架似的。”

“当年跟着她背后,只想着抱个大腿,混吃等死,后来却反而水涨船高,逐渐被推上高位。”

“我年轻的时候胆小如鼠,最怕的便是去死,可活到现在,反而发现原来世间真的有很多事比死更可怕。”

“想想也是讽刺呐……”

“当年有个妖族大圣骂我为真龙之耻,哈哈哈哈,骂的真好……”

“我这辈子荒唐事做的太多太多,临到死前,总该硬气一回。”

“残留的这点气数……全都送给你了,死了也带不走。”

“谈不上是雪中送炭或者锦上添花。”

“本想着那天老死了,留下真龙遗蜕,惠泽后世,现在倒也不用考虑身后事了,打造的那些门什么的似乎都用不上了,白费功夫……真是蹉跎了的大半辈子,死之前也要嘲笑自己总是做些无用功。”

白泷看着老人。

他说:“不是无用功……你留下的青铜门,和龙眠结界……都很有用,真的。”

在很久很久之后的世界里,留下的那些,守住了一大片的人间。

老者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揉了揉湿润的眼角。

“这样啊……”

“就算是安慰,我听着也很舒心了。”

“过去我什么事都干不好,却没多少人安慰我,说我做事瞻前顾后,遇事不决就落跑,大家都嘲笑,只有她从来没正面骂过我,还说什么属泥鳅也挺好,我还以为是安慰,现在想想,根本是骂龙嘛。”

他的身体开始逐渐飘散成金色的光点,一点点变得虚幻,归于虚无。

“我要去见我那些老朋友了,如果还能听见他们的笑骂声,该有多好……现在,也有胆量去见祂们了。”

“小家伙,人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

“千万别死了。”

老人轻轻拍了拍白泷的肩膀,走过他的身侧,好似一瞬少年。

人走入血色的彼岸花海里,金色的光芒消逝殆尽。

世间再无真龙。

白泷站在花海里,抬起头,仰望远方的龙门,内心满是怅然。

很快,他突然察觉到了某个东西正在轻轻震颤。

取出后,是一枚眼眸。

龙之眼眸。

【龙之眼眸——龙的眼眸,留存着亘古时光中的某些记忆,是残留的时之回响,可以直接捏碎使用,但获得的信息有较大概率并不完整,也可以找寻龙的踪迹,回到龙的所在,可以获得更加完整的回响】

这里就是龙门所在,这里也是真龙消逝之所。

没有比这儿更加合适的用处了。

白泷将这枚眼眸轻轻一抛,它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右眼瞳。

左眼鲜红若血,盛放着曼珠沙华,右眼漆黑深邃,藏着真龙回响。

天魔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背上的乾坤八卦尽数摧毁,天魔本相的魔影擎天立地,在深海之底仰天咆哮。

“今日,便是牢笼摧毁的一天,也是龙门重见天日的一天。”

“可惜啊,这样的好日子,却要当做葬礼来办。”

青石巨门剧震,一层层剥离表层的青石,展露出和天门同等尊贵的真容。

龙门里传出了自亘古久远的龙吟,涤荡着,释放着,仿佛要将被封入大海的漫长孤寂愤怒宣泄出。

白泷背对着龙门,平举双手,天魔本相双手一撑,硬生生将海面撕扯出一道浩瀚缺口。

金色门扉从海面中冉冉直升。

青年抬手握住一朵彼岸花,对着上天露出几分嘲笑。

“升起吧龙门……恭迎我直达天上!”

……

天地异象是藏不住的。

龙门出海的景观,好比薪火再燃,太过于壮阔。

原本正在收拢观音宗天井中积累气数的抄碗青衫道士忽的脸色一变,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海面破开,金色的门冲上云霄。

道士神情剧震,大吼一声‘不可’。

手中八卦大阵变化。

此时骤然传来一声轻微破裂之音。

咔的一声,一块小石子顺着地面滚落,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哒哒哒,落在了道士足下。

太上道君听到石子动静,骤然回头,手中赶牛鞭一甩,却在出手之前,就被一只手握住。

白衣青年从石雕中走出,眼中精光闪烁。

过于凌厉的眼神令太上道君几乎毫无犹豫的撤回了所有弥散于天地间的神威仙法。

——他要杀我!

第一时间,他手中的青瓷碗便流转出数以百计的道法神通,气数宛若海潮般澎湃,眼花缭乱的层层叠叠。

他有自信,哪怕面对陆地神仙的攻势,攻破这些障壁也至少只需要一个弹指的时间。

这一个弹指,足够他重新开启乾坤三十三天,陆地神仙立于自身的领域中便可不败。

可惜白泷没有给他一弹指的时间。

第一步踏出,他的精神力顷刻引爆,时间流速在感知里被无限拉长,压缩至万分之一。

在他眼中,这些道法神通成型的速度都变得极其缓慢,升腾组合的符文道箓一一咬合,脆弱点也一览无遗。

洞若观火!

第二步踏出,白泷吐出一句儒圣真言。

“子不语,怪力乱神。”

儒圣的浩然正气赦令天地,眼前的或许是陆地神仙,但方玄机也同样是地仙,别拿伪境不当神仙!

哪怕不能顷刻间破除所有弱点,也至少能让他的术法流转停滞,变得迟缓,导致某些环节无法咬合。

这些道法中的十之七八也就成了看似防御力很强的空壳子。

第三步踏进。

白泷轻轻挥袖,超越神兵利器的锋芒在掌中凝聚,不止一道,左右手皆是!

右手是敢杀天门的斩仙刀,左手是登峰造极的青虹剑。

白泷一刹那整个人都消失不见,天地间只留下一抹交错的黑白闪烁。

一闪而过。

白衣从这片冷冽的黑白色中还原而出,脚步声落定,哒哒两声,他垂下双手。

在背后位置,甚至没来及开启乾坤三十三天领域的太上道君极其僵硬的回过头,他的身上多出两道鲜血淋漓的创口,道法神通在他的掌心手下成型,继而凝聚坍塌崩溃。

甚至来不及组织一次有效还击。

太上道君捂住嘴,大片血色涌出,狂暴的剑气和刀气从他的体内爆出,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窗口,如同窟窿里透着冷光。

他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

他并不是本体降临了人间,而是通过报身的长生绘卷以取巧的方式莅临于此。

可现在他真的受伤了,血流不止,从未如此的虚弱过,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

太上道君不清楚万一死在这里,会是什么结果。

他想后撤,结束这次下凡。

可惜,还是迟了。

白泷招手,一式劫雷飞来,凭空将青衫直接腰斩。

噗的一声,断成两截的太上躺在地上,血流不止,他瞪着眼睛:“你,你竟敢坏我法身……”

白泷扛起大斧,淡淡道:“对付你们,讲究一个先下手为强……你不是还有那什么三十三天道宫,还有什么丹炉,或者骑牛飞升的青牛吗?都交出来呗……”

他冷冷道:“我都给你打碎踩烂杀干净!”

他弯下腰盯着地上那半截仙人躯壳,讥嘲道:“真龙已经没了,以它残留的气数为基地,龙门大开,通天路已经有了,所以你若是死在这里,也就是真的死了。”

太上道君瞪大眼睛,盯着那座龙门,嘴唇几许颤抖:“你,你真是疯狂,只有你一人,也要去寻死!”

“寻死?”

白泷冷笑中落下斧头。

血肉横飞。

地仙躯壳当场被砸成烂泥!

然而道宗没那么容易死去,躯壳破损之后,三十三天道宫从云层中浮现,太上神魂从破损的肉体里飞入天上,坐镇道宫中央,浑身释放着金色光芒,满天皆闻雷鸣之怒。

“邪魔,负隅顽抗,当诛!”

“你们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形容她?”

白泷对天叉腰,冷漠的问。

仙音袅袅的道宫居然奇妙的寂静了十数秒。

太上站在云巅,低沉道:“吾等法天地十万年,岂能容忍汝邪魔放肆人间!”

道君正勃然大怒,却见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令他双目几乎凸出。

白泷从地面上拎起了已经被砸碎了脑袋的仙人的尸体,掌心轻轻一压,仙人的肉身直接粉碎成一片墨色,卷入白色衣袖下的空缺里。

然后,他又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那只青瓷碗,仰头,将如同江湖般的半碗气数一口饮下。

“哈……”

仿佛痛饮一口烈酒,白衣微微摇晃,将青瓷碗捏成碎片。

他擦了擦嘴角,咧嘴一笑:“当真痛快!”

三十三天道宫中喷出烈火,云层变成了夕阳火烧云。

太上道君手指颤抖,这是何等的狂妄和大不敬!

他对着更高处喊道:“诸位助我,共诛此魔!”

道宫里骤然落下十二道金光,由于龙门重新连通了人间和天上,这群地仙也能来到人间。

加上太上,三十三天道宫里足足十三位陆地神仙,样貌皆在金色光芒中模糊,但声势足以压住大半人间。

如此遮天蔽日,却只为了应对一个人。

或者说,一只魔。

十三位地仙同时出手,他们断然不允许这人间出现控制不住的乱数,如果不能镇压,那就永世灭绝!

陆地神仙联袂落下大势,其直观来看,只是天上落下了一道光柱,却仿佛砸下了半颗月亮。

足足十个海外仙岛大小的天威落向了白泷和他背后的龙门,

别说是海外仙岛,哪怕是人间,也能清晰的看到这幕光景。

对此,白泷只是讥讽一笑。

“又是这一招?”

“你们这群天上人……除了对人头顶丢东西之外……”

“就不会点别的什么了吗!”

天魔的呐喊质问盈沸满天。

而大海深处也不再安定寂静,被龙门一度撕裂的海水的缺口中睁开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体型庞大超过万丈的真龙破海而去,迎着落下的天威,龙力扛天!

真龙的魂魄早已丧尽,只余下一具尸守,可这具尸体也至少保留着真龙的七成余威,要问为何的话,自然是因为白泷融合了龙之眼眸,也取得了他临死之前主动馈赠的真龙气数。

所以,真龙之躯在他手里足够发挥出生前鼎盛力量的七成。

真龙力抗住了十三位陆地神仙的联手天威。

白泷从这份重压下抽身而出,直登天上道宫。

一掌按在了三十三天道宫的东方正门上,一击三震,天空上的建筑群落被轰开缺口,蔚然成观的道宫风景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污点’。

青年踏步而入,像个村野莽夫踏入了凌霄殿,隔着翻滚的云层,他第一次直面十三位陆地神仙。

一一看过去,望着那群或愤怒或倨傲的地仙们。

他说:“人多了不起么?”

他拾级而上,走上一个台阶,背后多了一道人影,同样是白泷,但气息气质截然不同。

这位白泷双手抄着袖袍,满身儒道气息。

他再上一级台阶,背后再多一道身影。

这位白泷穿着黑衣,浑身鬼气森然。

随着他拾级而上,背后多出一道又一道的不同的他——有的浩然正气,有的鬼气弥漫,有的眼眸赤金,有的负剑而行,有的持刀倨傲,有的羽化登仙,有的合掌念佛。

白泷是天魔。

吞噬了人、吞噬了魔、吞噬了佛,吞噬了仙、吞噬了鬼、也吞噬了龙。

儒释道武,人鬼妖魔……无一例外,皆是他的一部分。

他将自我的部分切分出来,落地成影,不知不觉,天魔的影子已经如此之多。

他只身一人来到了天上,形单影只。

但他又并非是一个人。

人间近百年的写意风流,都在这里。

阴影成形,将人间最风流的一幕幕呈现给天上人看。

他绝非一人来此。

他背负着整个人间!

于白泷而言,是不是人,并不重要,道同不同,也不重要。

万类霜天竞自由。

他只是不喜欢这群将人间当做自己掌中物的仙人,不论他们给出的理由有多么高尚,多么伟大。

于是,十多个白泷同时开口,声音传遍九天。

“我要把你们……”

“一个个吊死在龙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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