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海怒涛,却也不如这声掷地。

青年蹲下身体,轻轻摸了摸白君儿的头顶,揉了揉猫儿似的小耳朵。

“别害怕,我已经来了。”

白君儿抬起眸子,那双险些死寂的眼瞳一下子变得活灵活现,仿佛被擦亮后的宝石。

眼泪溢出眼眶,无法抑制的哀伤难过在这一刻得以释放。

所有的害怕、恐惧都随着对方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她轻轻哭着,流着眼泪,哭的那么伤心,那么楚楚可怜。

即便白泷很认真的给她擦了擦面颊,也擦不干净她面颊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污。

异乡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忽的有些恍惚,仿佛是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的他坐在山神庙里,被背后的白虎像庇佑着,被迫和一名血妖斗智斗勇。

真是好一场精彩的菜鸡互啄。

想想也是令人觉得啼笑皆非。

现在的自己反而能够替她遮风挡雨了。

真好。

白泷垂下手,五指稍稍用力,扯断了束缚着她的道门铁索。

“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

白君儿拉住他的小拇指,像个被欺负的小女孩,揉着红肿的眼眶,对着前来帮手的玩伴叮嘱着。

“别去,他们人多。”

白泷莞尔一笑:“人多就有用,要核武器做什么?”

云端之上。

转眼间从道童化作中年人的道宗魁首接连稳住浮动的气息和境界,眉心浮现出紫金色的莲花印记,长生莲盛放之后,跌落至一品初阶的境界再度攀升,回到了一品中期,却还是不足以媲美先前的一品巅峰。

他的神色苦涩之余,多出几分冰冷和震怒。

“这年轻人,真是不讲武德。”

“我不过落下大阵封锁这座仙山岛屿,他找不到破阵之法,居然直接一刀斩海,坏我境界……”

吴青虹神色不变,可背后双剑和足下剑气都震颤不休。

这种应激反应足以证明对方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夫。

对江湖事,早些年吴青虹便已经不再过问,但他也知道接替烈圣成为天下第一的这位年轻人的江湖传闻。

惊才绝艳都不足以形容其短短数载登顶武道绝巅的妖孽天赋。

吴青虹呵出一气:“别说是坏你境界,我看他甚至想斩你一刀。”

赵玉贤冷哼一声:“铜鼓祖师被他一刀斩了,你觉得你我能抵挡他几招?”

吴青虹道:“一报还一报,我们既然是求的登仙路,选择了不择手段,有如此结果,也属于天理循环。”

赵玉贤默然,他思忖道:“你是说,想要成仙便要过这关,他便是吾等的厌胜者?”

吴青虹不动声色:“我不懂道门之说,但今天你我都很难从这里抽身离开,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

赵玉贤缓缓摇头。

两位一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落地。

罗武修原本心间有所忌惮,忽然见到一道清光和剑气同时落下,他心头顿时安定了几分。

他不认为自己有把握能稳赢这个一刀就杀了铜鼓祖师的怪胎,可三位一品,或许可以试一试。

白泷已经起身,独自一人站在孤云仙山前,仍是目送白君儿背着白正神离开。

罗武修见到两位一品都站在自己这边,内心鼓足几分气魄,挥下修罗刀,空中阴雷炸响。

“小子!你……”

白泷侧过身,左眼猩红,曼珠沙华在眼眸中摇曳盛放。

眨眼间双方距离的大地铺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地毯,血红的花朵儿随风摆动。

仅仅是一个眼神。

罗武修如坠冰窖,竟然硬生生打断了自己的言语,噤若寒蝉,忘记了后面的狠话。

只如此短暂反应,一品阎王回过神后,内心一阵恼怒耻辱,正要开口,却又被打断。

白泷双手自然垂落,平淡道:“你们……不逃吗?”

直面三位一品高手,这句话将他们羞辱到了极致。

剑道一品,道宗一品,鬼修一品,放出话来,让他们去逃命,何等狂妄。

观音宗里终于敢冒出头来头盔的练气士们只听着,便觉得目瞪口呆。

更令人错愕的是,不论是吴青虹还是赵玉贤,都没有回应。

或许是不屑于做口舌之争,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默认。

事实上不正是如此吗?

三位一品站成三角,保持距离,又砥砺相对,锋芒直至彼岸花海中的那袭白衣胜雪。

潜意识中,暗暗承认了他们不敢单独直面这位青年。

白泷淡淡道:“不跑也好……省得我去浪费追赶的时间。”

罗武修不堪折辱,一品阎王,鬼蜮中称王称霸千年的老怪物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讥讽。

他勃然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了?”

白泷居然为了这句提问而认真思索起来,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自是天下第一,却并非无敌……”

旋即他瞥了眼阎王和他手里那把白骨之刀,微微一笑。

“不如索性让我试试?”

“试试看……我是否真的无敌于天上天下!”

豪气干云的气魄直冲云霄,仙岛仙乡的幸存者听到这声豪气胆魄的嗤笑声。

一品阎王被挑衅至此,岂有不动手之理。

他一踏地面,如同擂动战鼓,鬼门关大开。

“我有恶鬼百万,还怕镇不住你区区一名武夫!”

有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鬼门洞开后,一品阎王唤出十殿阎罗,从鬼门关中涌出数量多如蝗虫的阴兵鬼将。

哀嚎咆哮饥渴的声音传来,猩红色的光芒和暗红色的阴森鬼气凝结成难以退散的黑雾。

阴郁的天穹之下,漫山遍野,被黑雾所侵蚀的地方,在短短十几秒内已然被恶鬼再度笼罩。

在黑雾中,残破的死者们握着兵器,拖动着肢体,也有的是非人的扭曲恶灵,狂笑着,扭曲着,举起兵器。

罗武修握着手里的修罗刀,低沉道:“杀!”

百万鬼兵鬼将,哪怕是一片片羽毛,如此数量,也该重若小山,压都能把人压死。

况且,鬼兵鬼族,只要阴气不耗尽,他们的生命也是连成一体的,除非直接魂飞魄散,否则鬼蜮还在,便可迅速再生,损失的也只是黑雾和鬼气,而这些……只要人间还在,就可以无穷尽的再生。

黑雾倾轧而来,数以万计的恶鬼呼啸至眼前。

白泷独一人站在仙山之前,恰似一夫当关的莽夫。

可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以卵击石?

大潮拍岸万千年,可曾击碎过礁石?冻土凌冽三千里,寒风推的倒冰川?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白泷呵出一气,淡淡道:“邪魔退散。”

一语成谶!

浩然正气横扫百丈大地,冲锋的恶鬼恶灵被清光横扫而过,就像是被阳光净化的罪恶,被紫外线杀死的蠕虫,在一阵浩然正气的波澜中,消弭成无形的尘芥。

罗武修眼瞳剧烈收缩……浩然正气!怎么可能!他是大儒!

白泷淡然道:“我自有一城,名家国天下!”

大地上高高筑起城墙,白色砖瓦,介于虚实之间,无形障壁,立于仙山四周,将此地笼罩,隔绝了数以万计的恶灵,反而只将白泷一人留在外侧。

一品阎王头皮发麻:“儒圣的家国天下……”

吴青虹也算是大开眼界:“天下多少年不曾出过儒圣了,倒是第一次见到彻底大成的浩然正气,果真能言出法随,只是这家国天下……”

赵玉贤冷冷道:“只怕这浩然正气,并非他修行而得……我算是彻底想起来了,之前他杀铜鼓祖师的那一刀,确是烈圣的斩仙刀,而这一招家国天下,更是儒圣的招式……也就在前不久,他杀了烈圣,也杀了一位儒圣。”

吴青虹轻抚剑柄:“你是说,他能摘取别人的道果为己所用?”

赵玉贤以手扶额:“可真是将人之道做到了极致,何等天外邪魔……若是败于他手,怕是连骨髓都被敲开后吸干净,贫道可不想沦为他的食粮。”

吴青虹道:“他似乎不打算靠着儒圣手段跟我们周旋,这点就和读书人颇为不同……”

赵玉贤没有搭理,他从衣袖中扯出一道卷轴,卷轴悬浮,他双手在卷轴中撕扯着什么。

罗武修没听见后面的人在说什么,因为浩然正气说是他这种鬼修的克星也不为过。

他已经心生退意。

可做了出头鸟,就没机会再缩回去。

白泷落下一座家国天下,便不打算在动用儒圣手段。

方玄机的招式是很好用,可惜他不太习惯言出法随,像是吹牛逼,一种嘴炮之后,变成了游戏王现场似的,发动陷阱卡,反弹你的陷阱卡,无效你的反弹,无线套娃。

还是拳头打人比较直观,一拳一个坑。

不是有个梗么?

我召唤我的拳头,对你发起直接攻击。

白泷对着拳头上吹了一口气,浩然正气,拳头在半空凝实,一拳平推,荡平前方一平方公里的恶鬼。

知识就是力量。

他往前掠去,眨眼间掠至罗武修跟前,阎王早已有所准备,手掌抹过修罗刀,冥火燃烧,空气被斩碎,刀刃和火焰摩擦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这把刀上还染着无数的鲜血。

一品阎王的实力绝对不弱,这一刀落下,同为一品,也基本上非死即伤,走到这个境界,攻防早已不成正比,大多神通都令人防不胜防,好比这一刀看似斩的肉身,实则斩杀的是魂魄。

可白泷是天魔,他的基础属性高的可怕,最不惧怕的便是精神攻击。

他吐出一个字——爬!

天魔震怒。

白泷一只手扣住了修罗刀锋刃,狂暴清晰而出的天魔震怒的吼声盖过了海潮声,爆发的天魔业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磨平了一切异种能量。

不论是天上试图落下攻击的恶灵,还是潜伏在地面准备发起突刺的白骨巨塔,亦或者是阎王藏匿在鬼门之后蓄势待发的大魔破城枪,尽数陷入停滞。

就如同被切断了电源,如同被干扰了信号。

阎王本身惊惧的察觉到他的力量仿佛在一瞬间归于虚无,他感知不到沛然的力量,就连意识思想本身都在天魔业力拨动的一次音符中变得絮乱不堪。

一旦鬼修被归于原有姿态,还能留下什么?

游魂野鬼,一片虚无。

白泷没太多时间消化迅速提升的实力,仅仅是斩仙刀和儒圣境界,就足够他消化很长时间,但唯独对于天魔业力,他始终都不曾放松过,试图将它运用的更加巧妙,可惜这种力量并不能够作用于任何招式上,能使用的也仅仅只有少许三招,是基于三式最基础的招式演变而出的进阶。

天魔震怒释放出的业力能在刹那间进行一定范围的消除,仿佛EMP之于电子器械,摧毁它的精巧构造,令秩序紊乱,令对方失控,陷入绝对的被动姿态。

就如同是点亮了QTE,白泷往前一步,左手手掌扣住修罗刀刃,右手推在了阎王的眉心,力量前压,在眨眼瞬间,体内力量如潮汐般奔涌,第二次爆发。

罗武修的脸上直接崩裂,鬼气拟态而成的外表宛若脆弱的瓷器般蹦碎,直接露出藏匿在表皮之下的森森白骨,这些白骨都和修罗刀同样,是被进行打造而成的鬼修使用的本命法器,有它在,阎王的魂魄核心始终都坚不可摧,这是一层厚重的铠甲。

然而任何坚不可摧的东西,都必然迎来破碎的命运。

考验一个东西是不是坚固,最好的办法就是尝试用各种手段去打碎它。

罗武修尝试过,失败了。

白泷五指扣住他的脸部骨骼,猛地一扯,破碎的脸部白骨和半个头颅都被活生生扯下。

阎王发出尖锐咆哮声,本命魂骨被撕扯的同时,他的魂魄也丢失了一部分。

罗武修不甘愿这么死去,或许是丧失的疼痛令他夺回神智,鬼门关打开,破城枪撞向白衣。

被打乱和迟缓的攻势终于落下,给他争取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然而交织而来的三重攻势却是全部落在了空荡之处。

阎王竭力拉开距离的那道身影只是残影的一部分。

踏着天魔舞步的幻影从阴影中漫步而出。

死亡的预感袭来,阎王猛地抽刀回砍,刀势如同滚雷,他或许生前也是个练过刀法的猛将。

他知道自己慢了一步。

然而实际上却没有慢,因为这青年故意似的,选择以拳会刀,他手里没有兵器,却金光万丈。

罗武修整条右臂被击碎,修罗刀脱手,飞上高空。

狂暴的气力如江河入海,冲击五十里,海面波澜夷为平地。

不可一世的阎王颓然后退,一退再退,他恨不得一头钻回鬼门之中,却又不敢,他有种预感,自己即便是回了鬼蜮,这人也会一脚踢碎鬼门,直接追过去。

白泷培养魂骨还留下一大半的罗武修,正想着动不动天王异象。

却突然听到天穹上雷光轰鸣。

赵玉贤从卷轴中扯出一条黑麒麟,手握黑麒麟缰绳,从天而落,一路落下漫天的漆黑雷罡,如彗星坠地。

白泷眯起眼睛。

道门果真是喜欢玩雷,可他偏偏最为不惧雷霆!

侧身一脚踢碎了罗武修的胯骨和尾椎骨,将阎王踢向一旁。

白泷手掌没入阴府,取出焕然一新的兵器,迎向赵玉贤。

道宗魁首自始至终一句废话也无,你死我活,天道之争。

他有一副长生绘卷,这绘卷中记录了三百年来的所有,形式上和南唐司天监请出过往仙家、护国大将的相似,实际上则不然,这幅绘卷就是他的修为本身,并非是通过凝聚其他人的气数而得来,以赵玉贤的道为核心,这黑麒麟也是他曾经降服的心魔关之一。

黑虎,黑麒麟,心猿意马,枯骨红颜……这幅长生绘卷中印刻了足足九道关,每一道都是叩心关。

道门不是方士,不讲究什么借刀杀人,所谓道,也是自己走出来的飞升之道。

狂暴的黑麒麟从天而落,这股威力,足以将方圆数十里都击沉入海。

赵玉贤还不满足。

长生绘卷中飞出一只九条鸟,声若婴孩,断首血流不止,一振翅,便令罡风大起。

风雷交织,天惊地动。

白泷原地轮转一圈,手中重物也随之伦动,五根手指,五指连心,雷霆的纹路印刻在指尖上,如同血脉相连,将他手中的漆黑重物点亮。

青年扶摇而起,以一招本垒打的姿势,将手中兵刃劈在了黑麒麟的脑袋上。

赵玉贤讥讽:“找死!”

黑麒麟脑袋嗡鸣一声,头顶上的漆黑麒麟角挡住凌空一斩,漆黑雷霆撕裂白泷衣角。

青年再度扛起紫意臻浓雷光满溢的兵器,凌空起跳,又是一斩。

第二斩,黑麒麟再度抵御。

但这一次,它的头顶犄角破碎,偏移方向,九头鸟调转方向,呼啸而来。

白泷任由罡风吹拂,毫不在意,踏着岛屿上的小山峰,接势一跃,当他起跳时,整座岛屿都微微一沉。

第三斩。

黑麒麟当空坠落,白泷双手一按,将一人多高的巨大斩斧按入黑麒麟的脖子里,兵刃痛饮鲜血,它如同活过来般,主动释放雷霆,电浆喷涌,猛地一拉扯。

泼洒洒出一道雷弧,黑麒麟和九头鸟凌空斩碎。

白泷双足落地,扛起手里的野蛮人兵器,一式劫雷如同蛮牛般轰鸣不止。

五把兵器组合之后的最终姿态,竟是一把巨大的斩斧,但由于习惯了锤子,这似乎也没什么不顺手。

刚刚是在试一试它好不好用,白泷故意没用太多气力,天魔真力没用,增幅雷珠也没用,全靠这把兵器自由发挥,三斧头就剁下了黑麒麟狗头。

赵玉贤双臂颤抖,眉心破裂,涌出鲜血,紫金莲花变得黯淡许多,手中长生绘卷无火自燃,崭新变得残破,两只道兽被斩,损失巨大。

赵玉贤的境界又一次开始摇摇欲坠,年龄再度苍老十岁。

注意到白泷眼神之后,他一咬牙,再度唤出三只道兽护全。

比起修为和境界,或者更重要。

儒释道体系之中,道宗的天人寿千年,能掌握风火雷电,可测算气数,几乎是没什么短板,号称活的最久,花样也最多,传承也是最为久远,但始终有个掩盖不了的缺陷,那就是该体系太依赖于外物了,自身不够强横。

道门爱惜羽毛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会死。

对道宗而言,长生是唯一所求,所以不损伤本源最为重要。

一旦伤及本源,就会面临境界的掉落。

因而追求外物,法宝、阵法、符箓、术法等等。

实际上都是出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心态。

赵玉贤为道宗魁首,自然有不少挡三灾的法宝和法门,却远远不够支付代价。

在白泷的斩仙一刀下尽数崩毁。

道门最接近于仙人,因而最惧怕能令人斩仙刀。

一刀教你境界衰落;两刀教你天人五衰;三刀教你永堕凡尘。

白泷瞥了眼新生惧怕的赵玉贤,眼神一掠而过,没有继续盯着他,而是将视线放回到另外两个身上。

先前还有几分窝火的谪仙人,此时反而感到的是庆幸。

同为一品境界,真的生死搏杀,他根本走不过三招。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对方才允他多活段时间。

赵玉贤心生退意,他真的有些后悔了。

可后悔又能如何?

天门崩毁,被留在人间的他们注定没得选,要么枯坐而死,要么拼搏最后一丝可能。

白泷漫步行走,他到现在也没有动多少真格,之所以不动杀手,是因为一直都在暗暗提防一个人。

“直白来说,我没想到太白剑派也会做这种事。”

“我已经不是太白剑派的太上长老了。”吴青虹淡然道:“你也不要去找太白剑派的麻烦。”

“如果我不答应呢?”白泷反问。

吴青虹诧异。

“好好的一个明月乡啊,被摧残成这幅模样,你们不讲道理,难道我就需要讲道理?”白泷冷笑:

吴青虹默不作声。

“我便是斩了你太白剑派的八十一奇峰,破了你们的外景,又当如何?”

吴青虹冷声:“问过我的剑。”

白泷扛起雷斧:“好,那就先斩了你。”

他挥动雷斧,一式劫雷被唤醒,白泷动了真格,浑身气机暴涨的同时,兵器痛饮雷霆,横扫而过的紫色雷斧劈出数百丈之长的雷光。

吴青虹双手拔出一剑,剑名青刚。

剑没有全部出鞘,而是缓缓推动了足足九次,每次推动一寸,出鞘九寸,剑气在缓慢出鞘的过程中,相当于剑气来回跌宕了九次,九次跌宕的剑气正要出鞘,却不知为何被压住了。

青刚剑连通剑鞘都被雷斧压成弯曲状,吴青虹双脚踏着地面,一路暴退,后背直接撞上了家国天下构筑的白色砖瓦上,白泷丝毫不顾及家国天下也牵动自身气机,又是一斧头砍下去。

吴青虹纳一口气,再度推动剑鞘,这次又推动了足足九次,十八次叠加,青刚终于出鞘,挥洒而出的剑气如同大潮,青色剑气环绕四周,看似普普通通朴实无华,实则每一道剑气都凝练到了极致,不亚于风璃全心贯注的御剑切风,这一剑出鞘就已经剑意盈满,将藏剑术和拔剑术都展现到了极致。

吴青虹练剑一百三十年,年纪和烈圣相仿,年轻时候一度和烈圣称为刀剑双壁,可随着年龄增长,他逐渐消失在人的视野之中,最近也是闭关太久,地榜中都消除了他的名讳。

只因吴青虹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并非是忠诚于剑道,而是忠诚于剑术,剑道和剑术的区别,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好比理论数学和应用数学。

年轻时候,他曾经试图将万物为剑,挑战无数名家,领略剑术过千,为求剑术登峰造极,他平生会用的剑术多达一千九百多种,每一种都是精妙无双,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先天道是什么,这样的剑客为何能登上天王境界,始终都是个谜题,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分明对剑道不敢兴趣,而是追求极致的剑术,甚至为了剑术而闭关了数十年。

就像是个棋手,对于如何赢棋不感兴趣,只是孜孜不倦的研究精妙的棋局变化。

怪哉。

吴青虹的剑,走的是极致的术,或许也有大巧不工之意,却恰恰和白泷不相称。

他劈头盖脸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斧子。

暴力至极的夏姬八砍。

章法技巧有一点,但基本上等于没有,因为力道足够了,一力降十会。

自从舍弃了剑道之后,白某人就在野蛮人的职业道路上越走越远。

看看他平日用的招式都是什么。

丢石头,丢云龙,砸锤子。

需要什么技巧吗?

并不需要。

疯狂的堆肉堆伤害,然后靠着强大的属性碾压过去,便是堂堂天魔战法。

看着好看,不一定好用,但好用的,可以有办法让它变得好看。

于是吴青虹憋屈的出鞘剑不足半尺,就再度被压回了剑鞘之内。

剑道魁首憋住一口逆血,没有拔剑,眼中精芒爆伤,在他剑归鞘时,磅礴剑气可没有归鞘。

他并拢食指中指,剑指虚空,天上落下一道剑气,壮阔若山峰倒置。

剑锋下落,海外仙岛剧震不已。

剑气宛若洪湖满溢,白衣和青衣踏在潮水的剑气浪潮上。

激战无休无止。

……

浮水观音宗山门前,几缕白衣终于抵达。

“这是……”灵善上人红了眼睛:“那个王八蛋干的,老娘一百多年的家当啊,全没了!”

练气士们察觉到气息,纷纷出了山门前来迎接,开口一通诉苦。

观音宗主听闻之后眉头紧皱,更是破口大骂:“王八羔子,没了天门,一个个都疯了是吗?来这儿找死,老娘要弄死你们这群……”

“冷静啊,师祖!”

“废话,老娘当然很冷静,我才三品,去找他们送死么!”灵善上人咬住指甲:“明月乡怎么样了?”

“不乐观,可能活下来的妖族不足一千。”

“还好,至少留了点火种。”灵善上人松了口气:“真死绝了,可就完了。”

“师傅,现在怎么办?”少妇小心翼翼的问:“我们是不是该撤走?”

“那几个一品交给他去收拾就行。”灵善上人叹息:“宗门在这里,撤走又能去哪?”

“我们还是动不了。”老妪咬牙切齿:“难道就这么算了?”

灵善上人望着残破宗门,眼中寒光一闪二十:“的确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事,倘若这是人祸,必然有其缘由,几位一品全部来到这里找寻龙门踪迹,难不成只是巧合吗?”

天门破碎。

可天下有几人知晓龙门?

灵善上人知晓是因为代代宗门传承,可她也不清楚龙门在哪里,明月乡里的妖族未必就知道。

可以说这些一品是急病乱投医,但又是谁告诉了他们这里会有长生药的?

不……更直接的问题是……

“为什么他们找得到这里?”灵善上人眉头紧锁:“道宗魁首或许是找得到,但那名鬼修和练剑练成傻子的吴青虹,不可能单靠直觉就找得到此地。”

“没可能是赵玉贤暗中透露?”

“镇压明月乡和观音宗,仅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已经足够,哪里需要这么多?况且真的找到了龙门,少一人自己就多一分机会,遵循天道无情的赵玉贤会做这种肥他人的好事?”

灵善上人冷笑:“龙虎山一派中,属他这一系最为冷酷,好几族群都被他屠灭,除了咱们门派天井里藏着的那只墨蛟,其他都被他杀绝了。”

“不是赵玉贤,那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少妇迟疑的问:“会不会有叛徒?”

灵善上人仍然摇头。

她隐隐是觉得时间点太过于巧合了,四位一品齐聚于此,为的是龙门,既然是为了龙门,为什么直接下死手,根本不考虑交流,屠灭明月乡也没什么好处,更是不可能得到龙门的坐标。

因为真正知道龙门所在的,根本不是明月乡里的妖族,而是……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灵善上人突然打了个寒噤,看向远方轰鸣的剑气和紫色雷光。

练气宗师一个踉跄,死死盯着那袭白衣。

她喃喃道:“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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