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器局，锻造坊内。
顾长安如同往日一般锻造兵器。
黑鬼一出，再炼制式长刀，顾长安只觉得这忒没意思，完全没有灵魂。
他锻造的宝刀陵劲淬砺，在月光下其刀纹更是宛如青蛇游动，就算是将刀身对折两半，也能迅速弹回，没有任何易折迹象。
至于吹毛断发、削铁无声，则更是等闲。
只是顾长安并未见过什么宝刀，也不知这黑鬼在江湖上究竟算作几流兵器。
“好歹，也是学着锻器总览锻造了半年...”
顾长安心中为自己鼓气。
他准备今日放班，便想个法子将黑鬼卖出去。
锻造这宝刀，再加上半年开支，顾长安全身便仅剩下最后几两碎银。
若不然顾长安也不会只习练一个时辰的破金十三锤，实在是囊中羞涩，没钱买草药。
午时刚到。
顾长安放下锻造完成的制式长刀，端着碗混在人流中。
一碗稀粥，没肉，只有些烂菜叶，着实是抠搜至极。
这也是没法，前方战事连连，朝廷不断加征田赋税收，就这也是入不敷出，卑贱铁匠还想吃肉？
“咳咳咳...”
顾长安端着碗来到徐怀一旁。
见对方咳得厉害，他连忙轻轻拍打徐怀背部。
这是对方老毛病了，自大半年前开始，徐怀求医问药也没见好转。
若不是顾长安算作对方学徒，一直帮着完成锻造坊的锻造任务，徐怀的病情只会更加严重。
“小...咳咳咳...小顾...”
“徐叔，我在！”
“徐叔...不行了...咳咳咳咳...”
徐怀跪倒在地，手中盛满稀粥的碗‘当啷’一声也落在地上，他低着头，竟把血都咳出来！
但他的手一直死死抓着顾长安的衣袖，“帮...帮徐叔...照看......”
话未说完，徐叔身体前倾，就往地上栽去。
“徐叔！徐叔！！”
顾长安面色大变，他扶着徐怀，看着对方双目紧闭。
伸手探了探，颈部动脉还有微弱起伏。
他伸手抱起徐怀，便往锻造坊外冲去。
“大胆！”
顾长安没冲出去，许大使拦在了门口。
“顾长安。”
见那毛毛躁躁之人是顾长安这位有些眼熟的人，许大使皱紧眉头。
鲁元青一事，他算是认识了这个年轻人。
而随着对方锻造兵器的技艺愈来愈好，甚至在上万铁匠中名列前茅，顾长安这三个字他也算是极为熟悉了。
“许大人！”
顾长安抱着徐怀，“我徐叔方才咳的厉害，如今已经晕眩过去，我想带他外出求医。”
“不准。”
许大使面无表情，“顾长安，你老实回去锻造兵器，你徐叔的事，我自会找来大夫为他医治。”
“那大人何时去找？”
“无需多问，老实回去！”
许大使眉头更皱，这军器局如今每天都要死几个铁匠。
观顾长安怀中之人，许大使觉得就算找来大夫，也没用，扔在这里等死便是。
顾长安没听许大使的话，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放肆！”
许大使面色更显威严，“本大人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锻造坊门口还有两名黑甲士卒，他们任务便是负责镇压反抗的。
“许大人。”
顾长安非但未曾后退，反倒上前一步，“我要带徐叔出去。”
若是往常，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闹事。
但徐叔待他之恩，除非狼心狗肺之人，否则不会见死不救。
许大使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冒犯，就在他要命令士卒之时，近在眼前的顾长安低声又是开口。
“你若是再敢拦我，许大人...我便去告御状。”
顾长安没有将话说全，因为旁边就是两位士卒。
他相信，许大使懂他的意思。
许大使脸色着实是变了，计府谋乱之事，可是近年来最严重的政治事件，沾边之人绝无活路。
而他之所以到现在还安安稳稳。
除了是他官太小外，也有晋王急需兵戈铁甲之故。
但若是顾长安前去告御状，将事情闹大，许大使绝对活不了。
“你敢威胁我？”
许大使走上来，眸中露出森森杀机。
“许大人，小子只是奉劝，但若是大人不信，便可试试。”
顾长安再无多说，抱着徐怀从许大使身旁出了锻造坊的门。
许大使未曾阻拦，只是站在那里，一张脸阴晴不定。
............
出了门。
顾长安一路长奔，找到最近一家医馆。
“大夫！大夫！”
那医者出来看了眼徐怀，把了把脉便大摇其头，对着顾长安挥了挥手，赶人道，“老夫无能为力，回去准备后事吧。”
顾长安出了这医馆，又是去了几家医馆，无一不是摇头。
没办法。
顾长安只能将徐怀带回家。
徐婶和徐丫儿大哭不止，婶婶扑倒在徐怀身上，豆大泪珠不断从其眼眶内掉落。
徐丫儿小小的身子拉着徐怀的手，哭喊着爹爹起来爹爹起来...
“丫儿...”
顾长安抱住徐丫儿，本是怯怯的小丫头如今不断在他怀里挣扎，用手抓，用牙咬，哭嚎着往徐怀身上扑。
看着已经没了理智的母女，顾长安不由长长一叹。
他趁二人不注意。
手捏剑指，一滴剔透的生命之珠，自他指尖滴入徐怀的唇间。
顾长安放开丫头，出了门。
他望着天上白云，耳听着院外充满生活气的商贩吆喝，听着房间里母女二人那声嘶力竭的哭嚎，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
良久。
屋内传来婶婶的惊呼，还有丫儿更加激烈的哭嚎。
“老徐！”
“爹爹！！”
顾长安这时也走进屋内。
只见徐怀已经从床榻上坐起身，正抱着徐婶和丫儿，两人都在大哭，徐怀也是双目含泪。
顾长安静静看着三人团圆一面，半晌，徐怀才放开二人，“小顾。”
他疑惑不已，明明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怎如今却感觉体内又多了活力，且不适感也消退了不少。
他心里捏着疑惑，徐婶拍着他胸口，哭喊，“你个没良心的，害的我母女二人以为你...你...呜...没了你，让我们母女怎么活啊...”
听着徐婶在哭，刚刚压住哭声的徐丫儿又跟着大声哭嚎起来。
徐怀心里五味杂陈，但让顾长安看着他又觉得有些尴尬。
“徐叔。”
顾长安说，“这次婶婶和丫儿都被吓得不轻，你上次也说，朝廷正却银两，不如趁着这次变故，改作民籍，在玄京市面上找些不用太过劳累的活儿，婶婶和丫儿，现在也离不开你。”
徐怀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为自己着想的人，所以才愿意拿出百两银子，给顾长安改换民籍。
但轮到他自己，徐怀又觉得自己活不久，改换民籍也是糟蹋了银子。
“徐叔，我便先走了。”
留点时间给徐怀三人好生想想，顾长安转身离开。
他出了院子，正想回军器局，却是脚步一转，顺道回家。
出了徐怀一事，他饭也未吃，便想着回家蹭蹭饭食。
“师姐！师姐！”
哪知回家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反倒闻到有些熟悉的血腥味。
顾长安脸色一变，直接冲进屋内，看到桌上沾有泪痕的信。
匆匆看了眼。
顾长安冲进锻造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