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皇子要为他们撑腰，戚家众人纷纷退到三皇子身后，等着看好戏。
那满脸的幸灾乐祸，和戚飞燕前世见到的嘴脸如出一辙。
戚飞燕眼神一寸寸地冷下来，本能地想挡在前面护着哥哥。
江尹却轻拂一下衣袖，淡然开口，“据我所知，三殿下还没有离宫封王吧。那应该还没有官称。”
他悠然地靠在轮椅扶手上，“便是封了王，我双腿残疾，蒙圣上怜恤，特许臣，无需对上官行跪拜礼。”
说罢，他神色倏然一寒，身体微微前倾。
“倒是三殿下，想求娶家妹，可使用的手段未免太卑劣了。”
江尹虽坐在轮椅上，气势却压了三皇子不止一头，“我刚从宫中离开，圣上龙颜大怒，三殿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过圣上那一关吧。”
萧琅绷了绷嘴角，攥着流血的拳头刚要开口，江尹扬手，“圣上有旨。”
众人心神一凛，纷纷跪下。
戚飞燕也在江尹身旁落跪，手却搭在雪狐软乎乎的毛上，侧眸偷瞧着它的主人。
哥哥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总是那么运筹帷幄、气定神闲，不允许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所以，前世她和他表明心迹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生气吧。
对从小一块长大的哥哥动了那样的心思歪念，换做谁应该都会觉得她疯了，何况是一向严于律己又亲手将她照拂大的哥哥。
看着圣旨，萧琅眼神一跳，不情不愿地在江尹面前落跪。
江尹宣旨：取消三皇子萧琅与戚五小姐戚飞燕的赐婚，戚家军暂时收编进禁卫军，由三皇子接管整合。
“遵旨。”众人脸色都难看得紧，却不敢表露任何不满，只能纷纷叩头。
戚飞燕心中也惊讶得很，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收回赐婚的旨意，不知是昨夜递到御案上的密报生了效，还是哥哥进宫替她求了情……
思索间，眼前就伸过来一只瘦削玉白的手，要将她扶起。
她对上哥哥温润的眼眸，却只是笑了笑，借着抱起雪狐的姿势自行站了起来。
江尹看着自己鼓足勇气伸出去又落空的手，心下黯然。
小五还在生他的气？
……
皇上传口谕命戚飞燕进宫，江尹也要回宫复命。
兄妹二人上了同一辆马车。
江尹的马车是皇上钦赐的，外观看上去质朴无华，内饰却样样考究，车辕处绘着麒麟纹，里面宽敞得很，戚飞燕一进去，就被座椅上的锦垫定住了目光。
车厢里铺着的是暗绿色的波斯绒毯，清雅华贵，座椅上的锦垫绣的却是几只歪歪扭扭的肥燕子。
虽是她自己绣的，但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是燕子，以为是小鸡。
戚飞燕脸一阵红，“哥哥怎么还铺着这个，太丑了，扔了吧。”
“不可。”江尹将锦垫从戚飞燕手上夺回，一脸认真道：“哪里丑了，多么像你。”
“……”
戚飞燕一脸菜色，“哥哥嫌我长得丑，直说好了。不用指燕骂燕。”
帘外传来放肆爽朗的笑声，戚飞燕抓起几上的果子丢了出去，黑衣少年凌霄精准接住，咔呲咬了一口，“谢小姐。”
见他们打闹，江尹只是清浅地笑，还是将锦垫仔细地铺在了座椅上。
雪狐懒洋洋地趴卧在江尹的脚边，雪鹰则在前面开路，偶尔几声唳叫传来，此情此景都让戚飞燕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般岁月静好的画面，当时只道是寻常。
“小五，我……”
江尹迟缓开口，戚飞燕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抬起头打断他的话，“哥哥别生我气了。”
对面俊美的面容为之一怔。
戚飞燕不敢和哥哥对视，怕自己败下阵来，索性在车厢里跪坐下来，靠在了他的腿上，嗫嚅道：“前几日是我猪油蒙了心，才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爹娘一走，在这世间我最依赖的人就是哥哥。皇上赐婚，我不想嫁，这才想让哥哥带我远走高飞，并不是真的……想让哥哥娶我。”
江尹摸向她脑袋的手在空中一僵，喉咙发紧，“不是……真的。”
戚飞燕仰头看向江尹，露出一脸乖笑。
“对啊，我们是兄妹，怎么能做夫妻呢？我跟你闹着玩的，哥哥不会生我气的，对吗？”
戚飞燕的一双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冷脸的时候凌厉摄人，撒娇之时又湿漉漉的，像夜空上的星，熠熠生辉。
江尹定睛看了她半晌，直接看到她心里去。
就在戚飞燕心脏紧缩之际，江尹唇角轻提，低低地说了声，“不会。”
戚飞燕垂下头，呢喃了句：“那就好。”
就这样吧……这一世能以兄妹的身份相守一生，她也就知足了。
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儿女情长这种东西，上一世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再也不会轻易把一颗真心交付出去了。
不值当的。
头顶上方，江尹定定地看着妹妹，眼角发红，指尖颤动。
静坐半晌。
“哥。”戚飞燕起来重新坐回座椅上，神色严肃了几分，“是你求圣上收回了赐婚的旨意？可有许他什么条件？”
戚飞燕了解皇上，皇上疼她是一回事，重用哥哥也是一回事，可是一到大局、到了皇权面前，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江尹不瞒她，“我答应皇上，三个月之内，找回戚家云谍。”
戚飞燕心微颤。
她知道哥哥从不轻易许诺，既领了这道皇命，那么三个月后如若找不回戚家云谍，戚家战败之罪哥哥势必要和她一起承担。
这也是戚飞燕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她神色一定，“收回赐婚一事，哥哥已经帮了我大忙。至于戚家军和戚家云谍，交给我即可。”
……
寝殿之内，皇上和江尹对弈，戚飞燕已在殿外候了半个时辰。
她知道皇上是故意晾着她，也不着急。
刚下过一场新雨，空气还是湿润的，戚飞燕轻抬眼皮，隔着十三道红墙，便是她住了三年的冷宫，一座废弃的院落。
不知如今是何景象。
她重生到了五年前，也是她十五岁这一年。
这一年，戚家在天门关大败，接连丢失三座城池，素有常胜之名的戚家军从云端跌落，她的父母战死疆场尸骨无存，两位伯父带着所剩无几的戚家军狼狈回京。
圣上念及义弟夫妇战死的忠义之心，准了三皇子收编戚家军，戴罪立功重新拿回城池，并迎娶戚家五小姐戚飞燕的请旨。
而她背着满门荣耀嫁给三皇子，却从此误了一生。
三皇子萧琅并不爱她，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戚家云谍。
也为了羞辱她，报曾经那一箭之仇。
她被打入冷宫，被万箭穿心的时候，她拼命守护的戚家众亲无一人维护她，只有戚家军，拼死救她，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在她面前倒下，却无能为力。
往事历历在目，无法如过眼云烟消散，反而化成一团承载着恨意的怒火在她胸腔燃烧着。
既然老天爷肯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活了过来，那便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她要保住戚家军，也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戚飞燕浑身打战之际，殿门终于开了。
戚飞燕跪下行礼，皇上看着棋盘，冷哼一声。
“外面闹得满城风雨，这下你满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