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主意,谢文文收扇,重重咳一声,引起刘小天的注意。
“房子倒是大,只是……”
刘小天颠颠的跑过去,生怕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只是什么?”
谢文文故意收敛了满意的神色,做出挑刺的排场来。
“一个,偏了,第二个,旧了,三个……”谢文文扇尖一转,指向白行云。
“你房子是卖他还是卖我呢?”
面对谢文文突然的厉声质问,刘小天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这个……自然是谁买卖谁了。”
许是怕得罪两人,他的眼神看向白行云、白行云手中的刀剑时,瞳孔可见的猛然一缩。
“我若不买何必走这一遭。”谢文文瞟了白行云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负手而立,看着池子其意笃然。
白行云接收到谢文文的示意,也道:
“我要了。”
谢文文心里对白行云的睿智很满意,没有拆他的台,而是很好的配合他。
“等等,我付押金,三百两,房子属于我了。”谢文文伸出胳膊拦住白行云,故作对白行云的不满。
两人当着刘小天的面作出一副争执的戏码来。
“我付五百两,房子,我的。”别看白行云是个冷面侠士,话少,但演起戏来也不遑多让。
“岂有此理!兄台可知先来后到?”
“先来?也是我先来。”
两个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肯让一步,眼看着剑拔弩张起来,倒让刘小天不知所措起来。
他看着那突然就争执起的两人,急的团团转,他固然是想把宅子卖出去不错,可也不想得罪人不是,更何况,这两人瞧着就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谢文文跟白行云还沉浸在自己的戏码里不可自拔。
“哼!你可知我是谁,敢和我抢东西!”
“我不知你是谁,我只知道……”说着,白行云慢慢抽出佩剑,比划着,刷刷挥舞几下,一颗碗口大的桃树就活生生的被斩了腰,看着陪着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桃树成为了刀下亡魂,吓得刘小天一哆嗦,双股战战,暗自恼恨,怎么就惹了两尊大神。
两个人分不出高下,似乎都不好得罪,谢文文见时机成熟就把决定权甩给刘小天。
“你说,房子卖谁?”
刘小天笑脸都要挂不住了。
“卖、卖、”刘小天诚惶诚恐的望着左右的两人,一个江湖人,动不动就亮凶器,看起来就骇人;一个看起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万一家里是个当官的……也是个惹不起的。
这、这……
他也拿不定主意,都惹不起呢,卖谁……似乎都是他亏啊,说不得自己就没有明天了。
他只是想卖一间宅子,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不是。
而刘小天的犹豫不决正中谢文文下怀。
“我这三百两可是给你了!”谢文文眼疾手快的掏出三百两塞进刘小天怀里,刘小天还处于惊魂未定中,就接了谢文文的银票,白行云也不缓不慢的把五百两拍在刘小天的手上。
他手里接过了两位的银票,好像……他没得选了。
刘小天看着手上的钱,怀里的钱,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是该闪闪发光的钱,此刻却是变得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这似乎……他都惹不起啊。
“不如……房子……给两位?反正这么大,哈哈,大家一起住嘛,和和美美,和气生财。”刘小天打着哈哈出了个折中的主意,也不知道,这两位接受不接受。
谢文文看目的已达,心中暗喜,面上仍旧一副我意已决的表情。
“哼,反正我是住定了。”
“带我去我院子里瞧瞧。”白行云跟谢文文十分默契,就这么顺了下去,各自都势在必行。
看这两位貌似是答应了,刘小天不禁松了口气,带着两位贵人进院子。“是、是,两位跟我来,这房子从今日起就是两位的了,四间院子,我住了春院,还有夏秋冬供两位可选呢。”
对上这两不好惹的,刘小天不得不谨言慎行,心底却是连连叫苦,他对他爹都没有这么耐心过。
谢文文躲在扇面下,差点藏不住自己的大喜过望。
三百两就在钱都寻了个落脚处,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我住夏院就是。”
“秋。”
“好,好,好嘞。”
刘小天连说三个好,可见他的欢喜,只是不是欢喜人,欢喜的是自己的命得到保障了。
“哎呀,这傻子还真是好骗。”
谢文文躺在床上,享受着难得的惬意,心里盘算着今日得来的一间房,别提多高兴了。
三百两一套房,啧啧,怎么说都值了。
这要是在游京,三百两只够他吃喝的哪里还能买套这样宽敞的宅子,虽然是和他人合伙买的,但是也成了,本来也是需要在这里安顿下来,旧点也无妨。
那刘小天就是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人,一点吓唬就钻进了他们的圈套里,唉,真是好骗。
只是如今他一口气把钱全部用来买了房,如今啊,他是穷得口袋都见了底。
唉,要不是现今自己无处可去,无所可依,他何至于才揣这点钱就出远门,现在苦的自己被饿得两眼发昏。
肚子饥肠辘辘的滋味不好受,以前不被人待见的时候,也成天的被饿着,后来……呵、后来的自己也不见得好受。
这饥饿感叫他辗转反侧,起先还能压着,用睡眠来麻痹自己,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饿得睡意全无。
他本打算就是抱着饿得直叫唤的肚子也要把今天捱过去,只是,一道若有若无的肉香味不知从哪道缝隙里挤了进来,然后萦绕在他的鼻子周围,冥冥之中牵引着他。
谢文文顺着香味摸着饿得直抽抽的肚子出门去寻吃的,结果一出去就看见了在园中望月的白行云,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简装,只是颜色同之前的不一样罢了。
果真是粗人,这衣裳是男人的另一张脸,不把自己整的衣冠楚楚的谁乐意看你那张脸是何等的风流倜傥。
“嘿,兄台!”
就算是饿得两眼发昏,可看见人还是有足够多的精神吆喝。
那所谓兄台,白行云侧身瞥了一眼谢文文却是没有搭理。可他不知谢文文的自来熟是何等熟,就算是没有被理会,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窘态,反而更加热情,贴着白行云问:
“兄台可食晚饭?”
“没有。”白行云言简意赅。他同谢文文一样,买下这座宅子就是花光了他所有的钱财,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吃饭,不过自己是习武之人,有着常人没有的忍耐力,饿着也能受得住。
一听此言,谢文文心里合计上了。
巧了,他正愁去东家那如何觍着脸去吃一顿白食呢,现在就有了同伴在侧,多少会化解点尴尬与无措。
“不如去东家借一顿?”
借一顿?饭都可以借一顿?白行云从谢文文这里彻底刷新了对人厚颜的认知。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谢文文的脸皮厚的程度。
刘小天喜滋滋的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没有动筷子,而是先舀了瓢冷水就着新摘的黄瓜啃着。
好吃的当然得留着最后用,这叫……先苦后甜!
刘小天啃着黄瓜眼睛黏在他的一碟子大鱼大肉上,正思索着等会先朝哪个下手呢,骤然响起的一道声音,将他打回了现实。
“东家好。”
谢文文从背后窜出来,看着就着瓢喝冷水啃黄瓜的刘小天,眼里俱是慈爱,不,慈爱的不是对着这个人,而是桌上的那盘红烧肉。
他只差两眼放光了。
“两位公子……”刘小天举着黄瓜看着不怀好意的谢文文,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黄瓜,心里无故生出紧张感。
谢文文的眼神看得他发毛。
谢文文一副悠然的姿态按着刘小天的肩膀顺其自然的落坐在他身边,还满嘴的大道理。
“不用这么生疏,以后就住一个屋檐下了,都是朋友兄弟,我姓谢名文文这位是……”说着看向后边的白行云,都打了一天的交道,还不知道人名姓呢。
被问名,白行云拱手。
“白行云。”
白行云学不来谢文文对人的熟稔,一向都是沉默少言,就是提及自己,都言简意赅。
得到了白行云的名讳,谢文文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问刘小天。
“东家呢?”
“刘小天。”
三人纷纷自报家门,谢文文听后爽快的一拍大腿,当即高呼一声。
“好嘞!哟!今晚月亮蛮大的,不如我们学桃园三兄弟对月结拜吧!”
他眸子里真的是有光的,闪烁着,印着月光,看上去很有诚意,熠熠生辉,一片赤诚之心谁能却之?
“这……”刘小天蚌埠住了,这游京来的公子哥这么自来熟吗?如此的爽快利落?
只他还没有无语多久,谢文文就兀自的跪下去了,对着月亮双手合十拜了起来。
“我谢文文,和白行云,刘小天今日对月结拜,缔结兄弟之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肉同吃,有酒一起喝!”
他这厢激情澎湃的说完,却见两人都双目发直的瞪着自己,全然还沉浸在他这一番操作的惊愕之中。他趁着人还没有回神之际,一手拽住一个硬生生的扯着人跪下,也没有管他们的意愿了。
“赶紧拜吧,月亮都要走了!”
刘小天与白行云俱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扯着跪下去同他结义。
“今日月亮为我们兄弟三人作证,从此白首不相离。”满口胡言乱语说的就是此时了。
他举着两人的手说完誓词就拍拍尘土利落的起身。快速的几拍后就坐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缓,全然看不出方才主动要结拜的人是他,除了嘴上表达了最真挚的情感,其余不见一丝真情。
“好了,喝酒吃肉吧,算吃我们成为异姓兄弟的酒席了。”
谢文文丝毫不客气的拿着刘小天给他自个儿准备的筷子就着刘小天的碗夹了块红烧肉先尝了尝味道。
“啧,吃着兄弟的肉就是不一样,味道都比我平生所吃的好吃多了。”他倒是大快朵颐了,看得刘小天嘴角直抽搐,坐也不是,看也不是。明明自己才是主人,但是此刻他却是个外人。
白行云被谢文文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差点惊掉了下巴,原来,借一顿晚饭就是这样借来的。
他认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大义者,不拘小节者,潇洒恣意者,旷达者,可在谢文文这里,都要甘拜下风。
还是他白行云见识浅薄了,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吃啊、吃啊!哦,没碗是吧,那个,小天啊,拿两副碗筷来呢别站着了,吃吃。”他往嘴里塞了一口红烧肉然后甩着筷子招呼人,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番话说的,喧宾夺主,似乎是他做东。
可他不知的是刘小天心里已经伺候了他的上下十八代。这顿饭菜是他这个月以来最好的一顿,这不,才卖了房子,有了点富余的银子,本想来改善下自己的生活,就来了两个吃白食的,吃就算了,还拉着自己结拜,结拜就算了,还是对着月亮拜的。
他平生第一次这么无语。
吃饱喝足之后,谢文文看着被风卷残云的一顿饭,有点难为情,于是先撒丫子跑了。
刘小天也暂时的忘记了对白行云的惧怕,端着碗对着残羹剩饭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筷,看着一抹嘴巴拍拍屁股走人的谢文文,甚是怀疑这样的人的存在的意义,不过更让他怀疑的是他们结拜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这顿饭。
巧了,还真被他猜中了,只是,谁会承认?
刘小天困惑的发问:
“这个人,是、你认识的?”
白行云与刘小天同样的心境,说要认识谢文文,他们简直无地自容,毕竟丢不起这个人。
“不是你先认识的吗?”
白行云与刘小天皆不愿意承认谢文文与他们相识,认识这样的人,简直有损他们为人的英名。
唉~
尽管对谢文文这个人怨声载道,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日常忽视就足矣。
后面的相处中,他们发现,谢文文不仅是脸皮厚,还长了张挂刀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