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哨兵学院就门口就挤满了人。

平常只开一道小门,这次为了扩招,特意将正中央的大门与几道侧门全部打开。但还是难以应付拥挤的人群。

真是基地里难得一见的热闹,院子里的人摩肩接踵,几乎找不着下脚地地方。

作为招收的负责人,霍祁艰难地维持秩序,但是成效甚微,基本上没什么人愿意听他的话。

他像一个重复播放的喇叭,一个音量很大,一直存在,却毫无用处的背景音。

长时间的徒劳无功后,他泄了气,看着埋头乱跑的人群,他突然感觉这个场面有几分眼熟。

灾难到来之前,他家小区对面有家百货超市,超市很大,里面有数不清的美食,是小时候的他习以为常,现在的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为了吸引客户,那个超市总是搞促销活动,例如前几位进店的送鸡蛋。于是小区里的大爷大妈都早早起床守在超市门口,等超市的卷闸门一开,就一窝蜂从底下钻进去。

那景象让他印象深刻,就跟现在差不多。

不过虽然接待的人很多,真正报名的人却只占了不到一半。其余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图个新鲜的。

人大多都是三分钟热度。

等看完了大概情况,过了一开始那股新鲜劲,人就开始慢慢散去了。

但人少也不意味着霍祁能掌控局面了,局势反而朝着超乎预料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发现埋头登记了一个小时,桌前就不再有排队登记的人后,霍祁抬起头,发觉了不对劲。

本来杂乱无序的人声诡异地沉寂下来,人不再往里进,反而是朝着门外汇集。就连已经走到桌前,准备报名的人,在跟同伴窃窃私语几句后,都改变了路线,转身朝外走去。

少有几个往里走的人,也不靠近他们,而是用异样的眼光凝视着他们,仿佛已经看透了什么东西。

挑挑眉,霍祁用眼神询问桌边站着的其他哨兵,得到的却是同样迷茫的眼神。

他站起身,整理一下坐皱的衣服,跟着人流往外走。

门外的人数几乎是院里的两倍,却也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人墙围成一个圆,层层叠叠地包围着中间,从学院里走出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又组成人墙的最外圈,外圈的人全都背朝着门,伸着脖子向里看。

那场面有种说不出的邪性。

费了一点力气,霍祁拨开人群,挤到中间,见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群人席地而坐,身着统一的白色褂袍,头上甚至也绑着两根白绳,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霍祁可能会认为他们是在奔丧。

基地的着装一向以实用为主,除了特殊需要,一般人都喜好吸收热量,而且不容易弄脏的深色穿着。

是以在众多黑灰色调之中,这边的大片白色无比显眼,从拥挤的人群中脱颖而出,短时间内就吸引了大量注意力。

他们面无表情地举着一条红色横幅,横幅上紧密排布着几行白色大字,甚至由于横幅太长,需要蜿蜒几圈才能将上面书写的内容展示完全。

横幅上面写着――

“虚伪!虚伪!虚伪!”

“虚伪地用培训包装让我们送死的目的!”

“请基地公平对待弱势人种!绝不同意外出计划!”

坐在最前方的张哥看见霍祁,眼里却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挑衅地笑了笑,抖动手里的横幅向他示威,嘴里还喊着:“长官,我们这次可是遵纪守法,没有打架哦。”

下一刻,他伸出一只手,拳头攥紧,振臂高呼:“请正视我们的需求!公平!公平!公平!”

其他人也在他的带领下跟着喊起来。声音如水波般从里一圈一圈向外传播,到最后,所有人的嘴里都是“公平”二字。

震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把他包围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几乎要把他敏感的耳朵震聋。

忽略隐隐作痛的耳朵,霍祁怔愣着,一个一个人看过去。

这里的面孔,他大多都是熟悉的。有的是饭店里热情的老板,有的是市集里熟悉的摊贩,有的是学校里亲切的老师。还有一些,甚至刚刚还在他桌前与他畅聊,笑着参加哨兵学院的招收。

现在这些人的脸上,全是激愤,不同的人聚在一起像是找到了同伴,嘴里振振有词,控诉自己的不满。

霍祁的眼神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停顿两秒,然后移开,看向下一个人。

最后停在正对面,林致与的脸上。

这边的动静太大,声音传入仅仅隔了一条大道的向导学院也依旧清晰,把向导学院的人都吸引出来,挤进包围圈里观察动静。

本是为着方便哨兵向导之间合作的设计,现在也方便了消息的传播。

与瞪大眼睛的其他向导不同,林致与的脸上没有太多惊讶。

他仿佛是早有预料,平静地看向闹事者,眼里波澜不惊,表情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冷漠。好像这件事与自己半点挨不着。

他抬起眼,隔着喧闹的人群,与霍祁对视。

霍祁有时候挺想问问林致与的祖上是不是有古希腊血脉,金色的头发衬着琥珀的眼眸,像极了传说中摄魂夺魄的妖。但望进他的眼睛,却又回到了现实。

毕竟勾引人的妖精可不会用如此冰冷的眼神望着你。

像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又被温暖的皮相包裹住,只有眼睛开了一道口子,将冷意泄出来,暴露出一点野兽的本性。

片刻的停顿之后,漫不经心的,他勾起嘴角,声音很轻,却穿过嘈杂的人声,精准地传入霍祁耳中。

“象牙塔坍塌了。”

他仰起了头,纤长的脖颈在伪造的太阳光下依旧莹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彻夜咳嗽之后的结果。

“怎么办呢,情况好像变严重了。”

身边的人还在示威,“公平”还在不断增大声量,林致与却退后一步,隐入了人群中。

再过几秒,霍祁的肩上突然攀上一只手。

他侧过头,还是那张精致的脸。转瞬之间,从对面来到他身边。

林致与轻轻伸手,细枝地抚平他肩上的褶皱,饱满的嘴唇微张,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安慰道:“别太担心,很简单的。马上新条例就颁布了,我们看着就好。”

“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他转过头,看向那堆白衣人手中的横幅,蓬松的头发微动,眼里蕴着不清不楚的情绪:“绝对的公平,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声音像一把钩子,用诱惑的语调撕破现实:“你知道跷跷板吗?只要有一边重了,另一边呐……就会毫不犹豫地往下滑。”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人也是这样。”

点点头,没对林致与的话提出质疑,霍祁突然说:“你不装了吗?”

愣了一秒,林致与看向他,眼睛上挑,琥珀色的瞳仁放大了些许:“……嗯?”

霍祁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毫无防备,直直地看向他,说:“你跟之前很不一样,不装了吗?”

林致与眨了眨眼,纤长的睫羽扇动:“你觉得我之前在装?”

霍祁姿势不变,他比林致与要高上些许,微微低头的姿势让他的话语显得很诚恳,他说:“之前不觉得,只以为是你心情不好,最近几天突然发现了。”

他想了想,感觉好像有些冒犯,又多余地解释道:“没有说你很装的意思。”

林致与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和之前那种不一样,这次嘴巴在笑,眼睛也在笑。

有些荒唐,明明应该是很混乱的场面,甚至边上的人还充满愤怒,他们却旁若无人地在这里开玩笑。

“那你喜……”话说到一半,他又顿住,嘴唇摩挲几下,重新开口,有些认真地问,“那你觉得哪种样子更好?”

“哪种样子都很好。”没怎么犹豫,霍祁直接说,“之前那样很好,很温雅。现在这样也好,足智多谋,很强大。”

霍祁的狗狗眼在这种时刻又发挥了功效,湿漉漉的,看起来满眼都是对面的向导:“你觉得舒服的样子最好。”

避开霍祁的眼神,他的脖子向下弯折,像是等待某种审判,林致与问:“不觉得我无情……不觉得我残忍吗?”

霍祁说:“我也很残忍。”

听到意想不到的回答,林致与猛地抬起了头,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眸,大幅度的动作让发丝在空中轻微摇晃。

措不及防地,霍祁的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眼底,非常直白地,他又说:“并且我还很懦弱。”

面对林致与讶异的面色,霍祁问:“不是吗?”

“懦弱的善良和残忍没什么区别。”

霍祁耸耸肩,轻飘飘从嘴里吐出这句话,好像无所谓,好像这句话所指责的主角不是他,他就这样与林致与对视着,很坦然。

但是从霍祁眼底隐隐露出的情绪,略显僵硬的四肢动作,以及灰扑扑的精神域中,林致与判断出来,他不是完全无所谓,相反,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在意身边发生的一切,在意别人的每一句话,在意自己做出的每一件事,在意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好像非常清醒地认命了。

霍祁总是这样,嘴里说着一种话,眼里又说着另一种话。不过很巧的是,林致与也是这样。

抿抿嘴,没再说些什么,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林致与悄悄展开了精神力,温柔的细枝一缕一缕缠绕上去,像刚刚解冻的春风,像天边坠下的云朵,把霍祁包裹在其中。

霍祁显然也感受到了,头低垂着,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感觉自己适才说的话还是不太对。

林致与的温柔哪里是装出来的,明明是下意识举动,下意识的温柔。可能一开始是装的,但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与本性杂糅在一起,不可分割。

他们一起,互相支撑着,沉默地看眼前的事态继续发展,不断发酵。一片杂乱之中,只有这处是无言的。

长时间的放置没有让喊话的人偃旗息鼓。相反,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一波人感染一波人,喊话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加入白衣队伍,跟着席地坐下来,白色的圆加着黑色的边一圈一圈扩大。

让霍祁都有些感叹,原来两个学院之间的大道能容纳这么多人。

最后等到孟菖到来,停止这次招收,向他们表了态,表示一定会重视所有居民的意见,又半强制地让人回去。这场闹剧才算收场。

隔天,正如林致与所说,新的条例很快下来,又一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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