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用烧的通红的眼看着他。
霍祁半睁眼,闷声说:“你去哪里了?我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林致与摸摸他的头,还是滚烫的:“我去研究所了,你发烧了知道吗?”
霍祁盯着林致与,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好久没生过病了。”之前都是受伤。
林致与顿了一会儿,说:“肯定有问题……我们再抽一管血。”
他抽出被霍祁攥在手心的衣角,转身又拿出采血针和采血管。
霍祁缩在被子里,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进小小的采血管里。
林致与又要出门,霍祁拽住他。
霍祁心底突然出现一股委屈的情绪,他的身形很大,现在却像个小孩,他半睁着眼:“你不能陪我吗?我想抱抱你。”
林致与眼神动了动,不说话。
霍祁拉过林致与的手,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瓮声瓮气道:“我头很疼。”
罕见发一次烧,霍祁感觉自己有很多需求。他好热,想把严实盖着的被子甩掉,但是林致与不让他这样干,于是他就忍着。他又想把冰凉的林致与抱进怀里,可他的向导不仅不抱他,现在还要出门。
林致与垂眼看着霍祁。他感觉如果白地在场,它的耳朵和尾巴肯定是耷拉下来的。
他俯下身,亲了亲霍祁的额头,精神力同时安抚梳理哨兵杂乱的精神域,他哄着人,很温柔:“我就离开一小会儿,马上回来。问题肯定要尽快解决,不然恶化了怎么办?”
林致与慢慢扯开霍祁,留下岫飞陪着他,林致与带着工具离开。
又是一小时漫长的等待,林致与靠着墙壁,心里有几分焦躁。
机器提示音响起。
林致与盯着那不正常的数值,抿起嘴。
第一管血没问题,第二管却有。
林致与闭上眼,这短短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回溯。
晚上喝的营养剂?不对,营养剂都是随机分配的,他也喝下去了,但他没有任何异常。
霍祁接触了,但是他没有接触的东西,那是……
林致与忽地睁开眼。
他赶回宿舍,找出那瓶新开封的药,然后又匆匆离开。
霍祁闭上因听见动静而睁开的眼,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门。骗子,说好很快回来,又走了。
林致与再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一个晚上就在这几个来回中溜走了。
他赶回宿舍楼底,装甲车已经在等待。哨兵们都蔫蔫地坐在里面。
孟菖眼睛一亮,下车走过来,抓着他说:“昨晚有很多哨兵都发烧了……”
林致与打断她,低声说:“我知道了,是这个药的问题。”
林致与停了一秒,看看周围,继续说:“这种药是专门供给哨兵的,从研发到测试到投入使用,从头到尾都由基地内部人员负责,按理来说是绝对安全的,但……我们基地绝对有内鬼!”
孟菖看着林致与,眼神渐渐变得严肃。基地鲜少有人员流动,出了问题,嫌疑最大的其实是林致与。林致与是外来人员,并且在研究所和医疗队都有任职,他有非常多机会在药里动手脚。
汽笛声响起,要出发了。
孟菖回头看了一眼:“你知道谁最可能是内鬼吗?”
林致与点头,很坦然:“是我。”
孟菖道:“这件事还需要往深了查,上面还不知道,但是你不能再跟核心队伍有接触了,我会交代巡查队负责,你也要去那边待一会儿……这是为了你好。”
林致与看向车里的霍祁,霍祁只露出一小半脸,靠在铁网罩住的窗户上。
他把眼神收回来,垂下眼:“……知道了。”
装甲车出动,霍祁才疲倦地睁开眼,他扫了一圈车里的人,没发现林致与。
霍祁猛地坐起身,精神力发散,找到了人,可林致与却离他越来越远。他侧头,望向窗外,林致与的背影已经变成了一个点,并且还在不断变小。
他坐立不安,一到目的地就跳下车追上孟菖:“孟姐,林致与呢?为什么没来?”
孟菖道:“别担心,只是一点小事,他马上会回来的。”
*
今日的战斗打得十分艰难,大面积的发烧还是对蓬塔的兵力产生了影响。哨兵们回城时,都无精打采的。
霍祁埋着头,咬住绷带,这次只有他自己给自己上药了。明明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和林致与相处了几个月后,他现在居然有些不习惯。这样不好,他想。
他放出白地,让狼咬着绷带的一端,但白地控制不好力道,直接把绷带扯破了。
霍祁泄气,烧了一天一夜的脑子失去了耐心。他放弃这个精细的活,心里想,还是等林致与回来吧。
林致与昨晚说马上回来。
已经过去一天了,他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知道林致与去哪了,孟姐不告诉他。精神力告诉了他,但是他找过去,却没有人搭理他。
霍祁有些生气,林致与不理他!明明已经建立了深度链接,他已经是林致与最重要的人了,林致与还是一出事就瞒着他。
如果林致与回来了,他肯定要……要……
要怎么样呢?
霍祁的脑袋晕乎乎的,好像烧的越来越严重了。他费劲地想,他肯定是舍不得不理林致与的,打也不可能,他好像拿林致与没有办法。
霍祁垂下脑袋。
而且林致与不回来。
*
深夜,孟菖走进禁闭室。空荡的房间只有两人的声音。
“查出来了。几个月前,蓬塔向黎窟借了一批医生,是那个时候插进来的人。”
林致与抿了抿嘴,他在离开黎窟时听洪博士提过这件事,但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黎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往蓬塔里安插自己的势力了。
林致与问:“解药找到了吗?”
孟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查到的时候,那几个人都自杀了。本来还只是怀疑,因为这个才快速确定的……至少现在你是清白的了。”
林致与苦中作乐笑了笑:“黎窟安排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我会逃到这里。他的主要目的是削弱蓬塔的力量,离间只是次要的。”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找到了内鬼,但是没有找到解药,霍祁和那么多发着烧的哨兵只能熬着,等待着研究所的进展,又或者是等待哨兵强大的天赋带来的身体消解能力。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还要撑着上战场。
林致与和孟菖对视着,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良久,孟菖说:“回去吧,霍祁还在等你。”
霍祁确实在等他。
林致与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霍祁裹着被子,背对着门坐在床上。
他绕过去,面对着霍祁。发现霍祁脸上全是闷出来的汗,手里还紧紧抓着被子,不愿放手。
霍祁低头,不看他。
林致与拽了拽,没拽动:“要闷坏了,怎么了?”
霍祁不说话,于是林致与悄悄用精神力作弊。
片刻后,林致与把头伸进隆起的被窝,亲了亲霍祁的耳朵,贴在他耳边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又让你担心了。”
霍祁还是不说话。
林致与搂着他的脖子:“抱。”
霍祁冷脸,撑了一秒,还是破功了。
他把人搂进怀里,滚烫的脸埋进对方的颈窝:“你昨天晚上好久都没回来。”
林致与反驳道:“我回来了。”他确实回来了一趟拿药。
霍祁闷声:“你没有看我。”
林致与认错:“对不起。”
霍祁说:“你今天早上也没来看我。”
林致与说:“对不起。”
霍祁继续说:“我去找你了,你没有回答我。”
林致与说:“对不起。”
其实是他没有听见,禁闭室好像有专门隔绝外界干扰的仪器,在里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霍祁张了张口,好像没有东西可以说了。
“……”
“我一直盖被子。”
林致与说:“真棒。”
霍祁又说:“我自己上的药。”
林致与抬起一点头:“用的什么药?”
霍祁指了指桌上还没盖上的小药瓶。
林致与放心了,夸得真心实意:“真棒。”
霍祁这回是真的没东西说了,他沉默下来,眼睛盯着床头。奇怪,那里怎么有只狼在跳舞?
林致与带着他躺下来:“睡觉吧,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了。”
霍祁安心地看着他。
跳就跳吧,可能之前就有,是他没注意到。
林致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合眼,白天也没能放下心睡觉,现在已经累到了极点。但问题没解决,他放不下心来。霍祁滚烫的脸靠在他的胸口,林致与拍着霍祁的背,看着霍祁慢慢闭上眼。
*
居民区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床上坐起。
周晴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的动静,她抬眼,看着垂头不见声息的妹妹。
腿又疼了吗?
她走过去,不带防备地弯腰看向妹妹的腿:“小颜,怎么了?”
“啊!”
周晴捂住自己的脖子,睁大眼睛看向周颜。
周颜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嘴唇染有一点血。她的眼神空洞地张开,没有一点神采。
“怎么了……”周晴颤抖着声音,脚步后腿,迅速远离。
周颜机械地转头,下一刻,猛的起身,四肢并用在地上爬行,快速朝周晴冲过来。
周晴抬起木桌,砸下去的时候又收了一点力道。这是她的妹妹。
木桌应声断裂,周颜也摇摆一下,晕过去。
周晴松了一口气,可脖子上的伤口却越来越疼,像是有一只手在不断地往外伸。她头上冒出冷汗,几秒后,失去了意识。
夜间巡逻的哨兵听到了一点动静,高度警惕。发烧的哨兵太多了,安排在夜间执勤的人也就少了很多。每个人负责的地域都变大了,他在几个小区域内来回走动,注意每一间屋子。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一处木门,那里面刚刚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哨兵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木门晃了晃,接着,从里面爬出来两个人。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一扇门里,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低着头的人。
哨兵握着武器,判断出来他们已经失去了神智。当机立断,避开心脏射击。三人的动作顿住,然后按着哨兵心里预期的那样倒在地上。
哨兵松了一口气,刚想上前检查,边上原本紧闭的门却一个个打开了。射击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恶魔。
哨兵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基本判断,他被一个个失去理智的丧尸包围了。
清晨,黎窟的军队按计划到达,却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蓬塔阵营。
领头人欣喜异常:“呵,统领果然神机妙算,他们的哨兵全都中了药,现在已经出不了兵了。”
“冲!我们去轰开他们的大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冲!”
黎窟的士兵非常振奋,失去了一个主帅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多大的损失了,现在,蓬塔只会损失比黎窟更多的高级哨兵!
黎窟的士兵冲到紧闭的蓬塔大门前,拿起枪炮一顿猛击,大门纹丝不动。
黎窟的士兵并不气馁,基地大门是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守性能不可能差,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是在无人值守的情况下,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继续攻击。
门锁渐渐的出现一条裂缝,黎窟士兵更加兴奋,欢呼着瞄准那点缝隙猛攻。
门打开了。
门内冲出来一群脸色青白,垂着头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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