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穿过浑浊的玻璃，丧尸的面貌在此时格外丑陋，甩着不协调的四肢，用狰狞的表情气急败坏地朝着远去的车辆怒吼着。
装甲车提升到最大速度，时不时颠簸跳跃一下，车厢里的人感觉像是飘在半空。
徐北被拥簇在丧尸群里，没受伤的那半边脸恢复了冷漠，但仔细观察，还能清楚看见他眼下多出来的一点泪痕。
他冷冷地看着前方，眼神里看不出任何人类的情感。
太阳还是悬在上方，大地上金光闪闪，气温明明升高了，可林致与和霍祁对视一眼，都觉得遍体生寒。
车摇摇晃晃，轰鸣的引擎声环绕着他们，车厢内独特的皮革和汽油味充斥着鼻腔。车内人靠着坚硬的车壁，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擦着汗看着窗外。
沙尘扬起，慢慢的，丧尸越来越远了，徐北的脸也渐渐模糊，被淹没在其中。
远处出现几只鹿，蹦蹦跳跳与嘶吼着的丧尸撞上，刚准备逃跑，却瞬间被撕裂。
“他那句话，是不是还有更深的含义？”孟菖脱下粘上碎肉的防护服，放进消毒袋中。接着用厚厚的毛巾垫在颈上吸收掉落的汗液，她叹了口气，甩了甩头，半合着眼看向一直在用眼神交流的两人，“你们的反应很奇怪。”
孟菖和他们离得近，听见了徐北说的话，也听见了林致与说的话，无一例外，两个人都让她感觉异常。
“嗯。”林致与点点头，扩容后的车厢里坐满了人，都低垂着头，沉默地检查自己与同伴的身上是否出现了伤口，他环视一圈，低下头看着地面，几秒后轻声回应道，“回去说吧。”
孟菖的动作一顿，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抬眼，霍祁给了她同样的反应。
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车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过好的密封性能此时倒成了个阻碍，闷热的车厢里，孟菖抿着唇，汗一直流个不停。
煎熬中，装甲车碾过几个粗木，颠簸后一个急刹停了下来。霍祁看向车窗外，熟悉的基地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
“到了。”
进入基地时，又经历了几道必需的消毒检验的程序。不如他们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复杂，但也耗费了一点时间。
领头的两位早已离开，哨兵向导们通过检测后就分散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现在是基地时间晚上十点，很安静的时间点，他们没有别的安排，可以直接回到宿舍。
“说吧。”孟菖等着霍祁打开门，直接走进去，反手撑在屋内唯一一张与她高度适配的圆桌上，回头问，“又发现了什么？”
林致与看了眼门外，合上门，先把肩上背着的装备卸下，交给霍祁，然后低声，不轻不重地说：“……孟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蓬塔的时候，有一段动植物频繁出现变异的时间，其中有一只特殊的变异动物，它学会了人的语言。”
霍祁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杯底敲击木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补充道：“一只鸡，你不在现场，但是我给你写过报告。”
时针转动着，与孟菖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一致，她沉思一会儿，道：“有点印象，然后？”
林致与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屋子的中央，顺着继续说：“那只鸡被捕捉时非常猖狂，叫嚣着‘总有一天人类会全部灭亡’之类的话语。”
孟菖盯着他的后背，几秒后，明白了：“……然后这句话非常凑巧地在徐北嘴里也出现了。”
“没错。”林致与已经平复了心情，转过头，面上无波，脱离情感，从第三视角非常冷静地分析，“所以我喊了那两句话，意在试探。”
孟菖正了正身子，说：“徐北，他对自己的名字没反应，但是对小魏的有反应。”
孟菖又扯扯嘴角，没扯起来，弧度还是平的，甚至在往下垂：“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痴情。”
为了适应基地内外错乱的作息时间，基地给所有屋子都装上了厚重的窗帘布，他们进屋时没拉开，屋内暗沉沉的，像三人此时的心情。
“至少说明，我之前的猜测应该有一部分是对的。”林致与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地面上，若有所思，他的语速随着思考的速度慢慢缓下来，“他现在的情况，我认为更像是在一个身体中保留了两个灵魂。两个灵魂互相影响，大部分时间由病毒占了上风，控制行为，但还是会有徐北的思想外显。”
他的手指并在一起，搓了搓，眉毛不自觉皱起：“比如我们之前看见的，那个棺材里的小魏。那个时候他没有认出我们，应该是由病毒的思想占了上风，但他还是能做出由‘徐北’的情感所控制的行动。”
霍祁和孟菖仔细听着他的话，点点头表示赞同。
林致与微微歪着头，思考让他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但是在刚才……就是我用精神力呼唤他的时候，明显把他的那部分灵魂呼唤出来了……丧尸全都在那一刻停止了行动，或许那种神秘的链接在这个时刻中断了。”
“从那只鸡再到徐北……如果按照我之前的猜测，是病毒取代了寄主的思想，再由丧尸的实力形成的等级制度的话……不太对……其他的丧尸身上，并没有出现类似的自我意识……”
林致与皱着眉，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这种情况确实是第一次遇见，无论是会说话的鸡、丧尸还是病毒，都是第一次遇见，他没有理论可以参考，全凭直觉与接触的种种细节推测。
自发现病毒后的种种现象在他脑海里回想，他看着厚重的窗帘与昏暗的屋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时间上正处于深夜的基地给他创造了很好的思考环境，周边很寂静。霍祁和孟菖也安静地看着他，跟着他的话语一起思考。
半晌，林致与眉头松动了些许，斟酌着再次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病毒的意识是一种集中体，它一直在游荡，潜伏在暗处长大，并不断增强，一开始寄生在植物身上，后来是动物，再后来……产生了意识。”
林致与的语速变快了：“病毒都具有感染能力，哪种都一样，能繁殖出与它相同的病毒，但具有意识的只有一个。它寄生在自己所选择的寄主上，这就成了它的本体。”
林致与话语一转，挑眉看向霍祁：“那只鸡后来去哪了？”
霍祁愣了愣，然后道：“一直在实验室，然后……”
林致与迅速接上：“然后在那场丧尸与大雨的动乱中逃脱了。”
“它的能力本来就是在气候的急剧变化中增强的，外界布满变异动植物，它本对这些变化最为敏感。”
“哈，多么巧的事，丧尸爆发，然后就是冰雹和灭世大雨。”
“全是天灾，唯一的人祸，就是黎窟突如其来下的那些药。现在看来……不尽然如此。”
林致与笑了笑，笑意却没有透进眼底，命运被再次玩弄的感觉让他很恼火：“想想也是，徐北都已经成为黑暗哨兵了，即使是自杀，那一瞬间的精神力暴动也会让丧尸望而却步，怎么那么巧……就在那一刻被普通的丧尸袭击成功呢？”
林致与彻底冷下了脸，眼底酝酿着情绪：“除非它早就在一旁等待。”
像是听见了某种警钟，孟菖和霍祁瞬间直起身。
措不及防的话语把他们脑海中的线索全部相连，之前的灾象全部成了伏笔，原来除了明处的敌人外，暗处还隐藏着一个更为棘手的麻烦。
“该死！”孟菖咬着牙，她的手按着额头，不断回想着蓬塔中的一张张人脸，那些人脸又逐一消失，沉入水面。她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血液在其中一跳一跳的，她发出压低却愤懑的声音，“……这该死的病毒，一定得消灭它，一定得消灭它。”
“……”
不算大的空间里，三人互相对视着，共同的情绪在心底发酵。
“我们需要合作。”跌宕的情绪平复下来，霍祁沉声说，“它已经拥有了一具黑暗哨兵的身体，光靠我们肯定不行。”
“对，光靠我们不够，但是靠谁都不行。”林致与看向他，声音顿了顿，他用非常平静的声音陈述一个很残忍的事实，“今天的状况已经初见端倪了，不是吗？”
“它只靠那一座城市里的丧尸，就能拦住我们一整个精锐小队，如果不是临时唤醒了徐北，它甚至能重伤我们很多成员。”
“外界的丧尸可不止那一点，如果正面对撞，我们这点哨兵向导根本不够打。运气好一点，是同归于尽，运气再差一点，就像它所说，人类就此覆灭。”
林致与感觉到了一点痛意，他低头看，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他有些焦虑了：“徐北出现的时间太短了，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林致与的眼神放空，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嘴里不断喃喃着：“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