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
新的一天如期到来。
“赵大人,你这是何意?”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声音,以及熟悉的人。
寝殿外的走廊上,离舞抱着昨天那套凤裙,疑惑不解地询问又将自己拦住的赵高。
离舞属实无语至极。
这个赵高到底什么意思?
昨晚赵高便不让她进寝殿。
今天为了赶在太后出寝前将衣物送来,她来的很早,结果这个赵高又将她拦住,看赵高这姿态,其明显是在这儿站了整整一夜。
她知道赵高不会无缘无故拦她,但她是太后的贴身侍女,按关系亲疏,赵高还不及她离舞。
“王上驾到!”
忽然,一道浑厚的通报声自远方荡来。
“赢政…”
赵高眼角一跳,极目远眺殿宇下方。
瑶瑶可见,将寝殿和凤仪殿隔开的宫门通道口,一道英伟身影龙行虎步而来,其人正是身穿黑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秦王赢政。
“你在这候着,本官进去通报。”赵高向离舞留下这句话,一脚越过殿门,直奔寝殿内部。
“本官?”
离舞漠视赵高的背影,嘴角蕴生一丝讥讽。
…
寝殿内部。
被帐幔环绕的凤榻上。
两道人影互相依偎在一起,睡姿要多亲密便有多亲密,有种新婚燕尔和如胶似漆之感。
哗!
赵高身影如闪电,疾驰而来。
赵高止步于凤榻二十米开外,透过帐幔,赵高大致看到两道人影轮廓,即刻高声喊道:
“启禀太后,王上驾到。”
魏云和赵姬被赵高这样一吵,两人一前一后,依次醒来,两人均是睡眼惺忪,表情微愣,一副大清早便被别人捉奸在榻的懵圈表情。
赵姬率先回神,张口向帐幔外喊道:
“赵高。”
“禀太后,奴婢在!”
赵姬弯腰垂头,看着地板回复。
自两人苏醒以后,赵高一直未曾抬头,时刻凝视地板。
赵姬镇定问道:“人到哪了?”
“禀太后,刚过宫门。”赵高低头回道。
“去殿外候着。”赵姬平静嘱咐。
“奴婢知晓。”赵高行礼告退。
等赵高转身离开之后,赵姬侧目瞧见魏云神色呆愣,像个呆瓜似的,当即抬脚踹他一下,“愣着作甚?还不快找地躲起来?你想身败名裂不成?”
“躲起来…”
魏云迅速回神,脸色有些紧张,他张头四望,询问赵姬:“我对这儿又不熟,我躲哪去啊?”
思及政儿可能马上就要到了,甚至已经越过殿门,若让魏云往外躲,万一被迎头撞见…
‘怎么办?’赵姬心里也有些急了。
“太后,躲哪啊?”
魏云更急,催促赵姬。
他对这儿不熟。
谁知道祖龙走到哪了,哪敢乱躲。
赵姬四下一望,最终扯开被子:“躲这,往里边睡,你别乱动,只要不上台阶,下方看不见。”
“这…这能行吗?”魏云有些犹豫。
“让你躲你就躲,我岂会害你?”赵姬催道。
既然赵姬说行,魏云只好原地一躺,再往里面一挪,最后拉过被子将自己完全盖住。
“王上驾到。”
赵高的声音自外边传来。
下一秒。
一阵沉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很快,一道体形英伟的身影龙行虎步地来到殿内,就站在赵高方才所停留的位置。
这道身影年轻而高大,宛如行走的衣服架,一袭黑色君王冕服被他完全撑开,层次分明,他的面容坚毅而冷俊,在十二旒君王冕冠的衬托下,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自他身上荡然而出。
帐幔二十米开外,赢政笔直而立,他透过帐幔看到些许轮廓,望见母后正将一件深衣披在身上。
等母后披好深衣,伸手拉开帐幔,赢政面色平淡,波澜不惊,行礼说道:“赢政参见母后!”
“免…免礼!”
赵姬本想开口叫声政儿,但一看到赢政那张因年龄增长而愈发冷淡的面容,她便喊不出口了。
她知道,赢政并不喜欢这个还带着稚嫩气息的称呼,自两年前开始,她再也没有喊过政儿两字。
下方。
赢政直起腰来,结束行礼。
因昨天母后身体不适并未参加朝会,他本应昨天就来探望,但中通却有事耽搁,等他得已空闲,时间已是深夜,所以今早才来探望。
仔细打量母后一番,见她气色极佳,看起来比往常还要好很多,这让赢政稍稍放下心来。
他知道母后对他近两年的疏离颇为不满,可他无法再像少年时期那样跟母后亲近,他早已成年,是秦国的王,他需要保持君王的威仪。
如果他一直像少年时期那样事事依靠母后,无法独立自强,那么满堂朝臣又该如何看他赢政?他得何年何月才能真正亲政,掌控秦国大权。
秦国朝堂存在权臣,并且势力遮天,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没有能力的君王没人会向你靠近。
下方。
赢政再度向赵姬行礼说道:
“昨日听闻母后身体欠安,赢政昨日就该前来探望母后,因中途有事耽误,事后夜色已深,因此才一直拖到今早,赢政向母后请罪!”
“无妨,母后已经好多了。”
赵姬微笑开口回应,她担心待会魏云别露出什么破绽,直接走下台阶,引着赢政向殿外走。
“嗯?”
“没声了?”
被子中,魏云竖起耳朵聆听外面动静,但却听不到说话声音,仅有一些微弱的脚步远离声。
…
殿外走廊。
赵姬披着一件深衣站在护栏边缘仰望初升的太阳,赢政站在赵姬身后半米处,右方数米远的位置站着赵高,左方不远处则站着怀抱凤裙的离舞。
独自看了一会太阳,赵姬转身望向赢政,微笑问道:“除了探望母后,还有何事,一并讲来。”
嬴政沉吟半秒,开口说道:“太仆属官车府令丞一职空缺半月有余,盖聂先生师承鬼谷,文韬武略均有所精,不知可否让盖聂先生担任此职。”
“盖聂?”
赵姬凤眉微皱,道:“一路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名头倒是不小,鬼谷派传承数百年,寂寂无名的鬼谷弟子不在少数,除了苏秦张仪、孙膑庞涓、范雎陈轸、楼缓郭隗、王诩公孙衍,鬼谷还有拿得出手的人吗?你不要被这些谣言误导。”
“母后!”
赢政不愿放弃,再次说道:“盖聂先生是当代鬼谷子的大弟子,以盖聂先生心中所学,出任一个车府令丞想来还是可以胜任的。”
见嬴政如此执着,赵姬叹息说道:“朝堂政务母后仅是临朝听政,而非临朝主政,就算我同意,相邦府若不同意,盖聂同样无法出任此职。”
赢政坚定说道:“我会去和吕相沟通。”
“如果你能说服相邦府,母后自无意见。”赵姬给予肯定回复,她可以开绿灯,但也仅此而已。
“谢母后!”赢政行礼感谢。
右方不远处。
赵高一直在竖耳倾听。
听到赢政竟想让盖聂出任车府令丞,赵高眸子闪烁,瞬间涌现一丝阴霾。
这个位置本该是他的,吕不韦故意留出这一位置来引他合作,但他却临时起意下错了注。
现在,他不止没有捞到半分好处,反而还得罪了吕不韦,偷鸡不成蚀把米莫过于此。
‘盖聂?’
‘鬼谷弟子?’
‘我当不成,你也别想当。’
赵高暗自冷笑,决定给盖聂下点绊子。
同时,他心里也在思考,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是他赵高的作风,无论鸡或米,他都想要。
…
一炷香后。
赢政向赵姬行礼告辞,赵姬转身返回寝殿,离舞则抱着凤裙跟在赵姬身后。
进入寝殿,离舞本想伺候赵姬更衣梳妆,但很快她就愣住了,一双美眸渐渐凝固。
“男人?”
“魏云!”
离舞惊得停下脚步,她遥遥望着那个坐在凤榻边缘的男子,她岂能不认得这是谁。
“这…”
离舞眸子猛眨,驻足不前。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低头离开,还是像往常一样伺候太后更衣梳妆。
难怪昨晚赵高站在殿外守了一整夜。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