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绣阁到镇国公住的文瀚轩,足足要走两刻钟。

一路上,顾婳的手心被烫得灼热,触碰道银壶的手指边缘都已红肿起泡,可想而知,手心被烫成什么样子。

顾婳死死咬着唇,紧紧端着茶壶,恨不得快点走到。

这只茶壶是御赐的,茶叶是贡品,万一出错,她拿命都赔不起。

顾宛如看着顾婳煞白的脸,笑容越发温和,脚步更慢。

“妹妹辛苦了。我给你准备了一身新衣裙,晚上我送给你。”

顾婳颤着声:“多谢少夫人。”

她被送进府前,金姨娘就拎着她的耳朵,说她以后就是嫡姐的奴婢、陪嫁侍女,尊卑有序,不准当众再称呼长姐。

顾宛如非常满意顾婳的听话。

“顾婳,你放心,你生得一幅好模样,定是有福气的。一会儿到了文瀚轩门口,你就回去吧。”

“是。”

有福气?

夺了她的人生,还要让她去死的福气吗?

她为了能在镇国公面前刷脸,宁愿烫伤手,顾宛如还想让她回去?

抱歉,长姐。

不能如你愿了!

银枝见顾婳痛得额头冒出细密汗珠,恶狠狠的对她啐了一口。

“少夫人就让你端了一壶茶,装什么娇贵?要不是少夫人心善贤惠,你这种狐媚子早该丢到池塘淹死,免得到处祸害人。”

顾婳没说话,死死盯着地面,害怕不小心绊倒。

御赐茶壶加上贡茶,哪一样都能让嫡姐有理由用最阴狠的手段对付她。

镇国公什么态度还不明了,万一他不要她……

她还有用,嫡姐不会毁她的脸和看得见的地方。

但看不见的软肉,指甲缝扎上十几根绣花针,那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银枝见她又不理自己,还没出的恶气越发暴涨,一巴掌甩在顾婳的后脑勺。

“装什么……啊!”

“啊!”

随着两声惊呼,顾婳整个人往前扑去。

同时,手中茶壶脱手而飞,眼见就要砸到前面的顾宛如。

顾婳张开双臂一把抱住顾宛如,两人齐齐超前扑倒在地。

耳边传来银枝的惨烈的叫声。

金葵也尖叫起来。

顾婳扶着顾宛如起来,一起扭头看过去,齐齐吓了一跳。

银枝的前胸衣襟冒着热气,脖子和手掌被烫得通红,像青蛙似的跳来跳去,发出阵阵惨叫。

金葵也不敢碰她,不知所措。

顾宛如看向顾婳眼神不佳。

顾婳一脸惶恐,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少夫人,是奴婢不好。银枝姐姐打奴婢的后脑勺,奴婢被吓了一跳,脚没站稳,眼看银壶超前飞了出去,奴婢害怕烫到少夫人,就只顾着救少夫人了。”

顾宛如信了。

应该是顾婳将自己扑倒避开了银壶,银枝贴得太近,正好碰上了。

金葵飞快看了一眼顾婳。

她明明看得到顾婳扑向少夫人的瞬间,用手将飞在半空中的银壶朝着银枝方向一拍。

银壶转了方向,正砸在边上的银枝身上。

金葵目光落在顾婳红肿满是水泡的手上,没说话,低着头帮顾宛如清理衣裙上的草和灰。

顾婳紧张的抬头看向文瀚轩:“少夫人,马上就到文瀚轩了,万一文瀚轩人看到我们失仪乱糟糟的样子,瞎传出去就不好了。”

顾宛如深以为然。

可不能误了郎君的大事。

顾宛如看看有些木讷的金葵,又看向乖巧得像小白兔的顾婳。

“金葵,你带银枝回去上药。”顾宛如吩咐完,看向顾婳。

“你随我去给公爹敬茶。”

“是。”

顾宛如听郎君说过,公爹原配早亡,且与先夫人伉俪情深。

另一个原因就是,一位高僧替他算过命,杀气太重,命硬克妻,加上他一直在边塞领兵打仗,所以不打算娶继室。

郎君乃公爹属下将领的儿子,将领为救公爹战死,公爹就将郎君记在名下成为嫡子。

郎君笃定,国公爵位定会落到他头上,所以,等公爹凯旋,要她多去孝敬公爹,好让公爹早早向皇上给他请封世子。

顾宛如见顾婳将烫坏的双手塞进衣袖里,不想让外人瞧见。

倒是个懂事听话的。

关切的问:“疼吗?”

“无妨。”顾婳一脸惶恐。

瞧她唯唯诺诺的样子,顾宛如很满意。

一边走一边笑:“你知道的,银枝自幼就服侍我了,一起长大情分深些。但她是好心,担心给公爹敬茶出纰漏,毕竟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要怪她。”

顾婳小声应着:“银枝姐姐肯教训奴婢,奴婢求之不得,奴婢是要向银枝姐姐多学学如何服侍人的。”

顾宛如见她一口一个奴婢的,比平日都叫得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但她也想不出哪里不对,总之也习惯了她的自甘卑微。

在侯府时,顾婳只要见到自己,都恭顺的自称奴婢,卑微的样子让家中其他庶女都瞧不起,骂她是贱皮子。

有时候连母亲都看不过眼,说这个庶女生得这般好,怎么就像她姨娘那样,浑身都是一股子奴相,上不得台面。

顾宛如一脸责怪:“你是我嫡亲的妹妹,也就是国公府嫡公子的小姨子,用不着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让国公府的人听见了,还以为我苛责你呢。”

顾宛如一向端着着温婉贤淑的形象。

顾婳从善如流:“长姐向来疼我,姨娘也是为了我好。我是庶出,能入国公府为嫡姐效力,已是福分。而且,我已经签了奴籍文书,本就是奴婢。”

顾婳说得自己心口一疼。

这是金姨娘以让嫡姐安心用她为理由,逼着她签的奴籍文书。

奴籍文书就捏在顾宛如手里。

上辈子,她无法挣脱苦命的身份。

亲娘不知道她的存在,姨娘和这位同一天出生的长姐将她死死踩在脚下,渣爹从来不正眼瞧她。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顾宛如露出满意的笑容:“其实,我可心疼你了。金姨娘说送你入府,我还和她吵了一架。我乃正妻,万一你被郎君瞧上,纳为姨娘,岂不是真的永远成了奴婢了?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嘛?”

顾婳脚步一顿,一脸惶恐无措:“长、长姐,妹妹只愿终生服侍长姐就心满意足了。妹妹重来不敢肖想丰姿俊朗的姐夫。”

闻言,顾宛如满心妥帖,舒服极了。

顾宛如伸手挽住她:“傻妹妹,长姐岂能害你?金姨娘将你送进国公府,长姐自然要为你某个好前程。”

两人第一次像姐妹一样亲热的聊着天,走着走着就到了镇国公住的文瀚轩。

门口好多侍卫进进出出。

顾宛如两人刚进门,就听见国公府大管事周醇宇低声问一小厮。

“都两时辰了,东西还没寻到?肯定是府中侍女偷的,还能跑到哪里去?”

小厮急得满脸是汗:“大管事,小的让嬷嬷们挨个去寻侍女们查了。”

顾婳心头一跳,是找国公爷的寐衣吗?

耳根不由发烫。

下意识的提了提衣襟。

今天她穿了件灰色高领宽松襦衫,将脖子上暧昧的痕迹裹得严严实实,只要不看脸,就显不出特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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