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教室 走廊 明月和她
李艺霖站在废弃操场的主席台上，树荫依旧庇护着他，星星点点的光斑洒满地面。
他倚在护栏上，口中的香烟在静默燃烧，放目远望，碧空白云依旧，看不到终点。
有好几日不见她了。
这些天李艺霖经常会去教室坐坐，对别人而言，简直像看到了罕见的奇迹。
也许，我该一直坐在教室，才有可能见到她吧。
她在旷课？
李艺霖打消思绪，静静坐在台阶上，拾起书来闲读，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从别处来，又回归别处去。
去超市买些牛奶面包，李艺霖在拐角处却碰上几只白猫正围着一只黑猫厉声尖叫着。
那只黑猫颤巍巍蹲在墙角，半躺半坐，低垂着头，目光躲闪，地上掉落着些许猫毛，它的皮毛上有着几处已渗出血来。
这些猫在争斗些什么，李艺霖并不在意，他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说道：“哟，这么多小家伙在玩什么游戏呢？有那么好玩吗？要不要加我一个？”
“喵！”那几只白猫竟不怕人，气势不减，厉声尖叫道。
但当它们看清来人时，却个个腿脚发软。
“喵！”
其中一只白猫止不住一直尖叫。
接着便看见这几只白猫一哄而散，独留呆坐于地萎靡不振的那只黑猫。
“她……她们……说要我去死，她们说我为什么不去死……”
李艺霖此时竟好似听懂了黑猫的话，他眼神变化了一阵，接着看向它。
黑猫低头呜咽着，继续说道：“我从没有招惹过她们，可一直不肯放过我……一直……”
它声音颤抖，有气无力。
李艺霖摆摆手打断道：“我不想知道发生什么。”
黑猫愣了一下，接着眼中浮现惶恐之色，它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人类，实际上却极其危险。
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则潜藏着无尽的疯狂。
是他！
黑猫回忆着，突然间心底发寒，它想起了什么，畏惧地看向他的双手，修长的手指，白皙的肌肤，完美的无可挑剔。
“恶魔……恶魔……”
黑猫心里一直重复着这个词语，它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蜷缩起身子，身体微微颤抖着。
这双手，没有人不知道，因为它曾剖开过三只猫的肚子，甚至剥去了一只猫的毛皮。
这个疯子的事迹曾一直在学校里传播着发酵着，没有一个人敢试图招惹他，甚至连议论他都是件忌讳之事，且谈起之时无人不遍体生寒。
然而李艺霖去年还不到十二岁，最后结果也只是虐待动物罪，接受管制。
但也只是休学半年，便提前释放。
李艺霖知道眼前这黑猫想到了什么，无奈一笑。
明明自己早已认罪改过，可积累下的恶果，总不会轻而易举地消除。如今即使扮演的再如何友善，也不会被人认可，在所有听说过自己传闻的人眼中，自己堪比那恶魔般可怕，毕竟对那几只猫下手极其残忍，冷血无情。
他可以接受孤独，忌惮和歧视，因为这都是自找的，他也早已不再渴望与人交往，因为人的感情十分有限，只够费在个别人身上。
“如果想要改变现状，就不要只会做柔弱的朵，你要向敌人展露獠牙和利爪。”
“可是没用，我反抗过，我甚至带了防身的武器！”
“呵，你的武器呢？”
李艺霖嗤笑一声问道。
黑猫颤颤巍巍伸出前爪，伸出舌头舔舐着，它想要挥舞前爪，但在李艺霖的面前，它连举起的胆量也无，那伸出了尖锐指甲的利爪，此时竟十分明显在颤抖着。
李艺霖再次嗤笑一声，走上前去，竟直接蹲下，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它的爪子。
黑猫看向他，双目圆睁，却见他似乎毫无知觉般面无表情。
怎么可能？他难道不觉得痛吗？明明我的指甲都已经穿透了他的皮肤。
黑猫心中无比震惊，这才似乎想通了什么。
也许，对于一个疯子而言，本就没有为什么。
渐渐地，鲜红的血液顺着手心流淌而下，滴落在水泥地面上，沿着纹理漫延开来。
只听他低沉地说道：“收起你的指甲。”
黑猫如触电般收回刚刚展露锋芒的指甲，看着李艺霖将自己提起扔飞，放任手掌不停地流出鲜血。
“弱小！”他声音低沉道。
李艺霖起身离开，他的左手一直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他的晚餐，两块面包和一盒牛奶。
黑猫摔落地上，怔怔地望着他远去，这才意识到武器根本不是斗争的关键。
“是勇气！”
它小小的脑袋中此时充斥的都是他的声音。
“弱小！”
“弱小！”
……
“不！是疯狂！”
它看向自己沾染了鲜血的爪子，以及地面上零散的鲜红血迹，犹豫片刻，缓缓伸出了尖锐的指甲。
它伸出右爪，想要抓挠左臂，然而身体却本能地颤抖着，抗拒着。
“不！我不要再这样下去！”
黑猫眼中浮现精光，咧开嘴巴，胡须在一根根颤抖着，它一发狠，右爪挠去，剧痛霎时间由左臂传来。
“喵呜！”
它痛呼一声，却将头埋在胸前，最后化为呜咽，疼痛带来的眼泪止不住流下，直至最后，它停止了一切动静，只是呆呆看着指尖滑落的鲜血，和脱落的毛发，咧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
“再没有谁能击败我，即使死亡！”
学校的医护室里，兽医处理好女孩儿抱来的黑猫的伤势，赞叹道：“你这只猫比我想得还要坚强。”
“它竟没有因为疼痛发出过一次声音。”
女孩儿猛地抬头看向医生，眼神中一抹神色流转，接着她却淡然笑着回答道：“是的，它的坚强，从刚才开始。”
等到女孩儿抱着黑猫离开，医生才皱眉心道：“今天好像还有个学生是被猫抓伤了来着？”
“那个男孩子提着一袋面包，一边消毒包扎一边平静地吃着，仿佛自己根本没受过伤似的。”
“男孩女孩都沉默寡言，看着瘦瘦弱弱的，唉！”
老医生叹了口气，想了想也没有办法，他去屋内拾起墙角的老鼠夹，颇感苦恼道：“学校里总会有些喜欢咬人的小老鼠啊！”
晚自习时间，李艺霖走向教室，却发现整栋教学楼都在张灯结彩。
他路过的每间教室都很热闹，楼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有的匆忙穿行着，有的则是三五成群站在外面聊着天。
李艺霖来到自己教室门前，里面的喧哗声陡然减弱了几分。
“还以为是班主任来了。”
“不过这也不比班主任好多少吧。”
“嘘……”
班上的同学已经适应了李艺霖的存在，秉承着不招惹，不打扰，不议论的态度，倒是没发生过任何矛盾。
他静默地坐到自己座位上，这是靠墙角摆放的一张桌子，只要他在时，其他人从这里经过，脚步都要轻三分。
其他的桌椅已经被挪到了两边，中间空出来一大片场地，黑板上用彩色铅笔写着“中秋快乐”四个大字，而教室的一圈墙壁，各色气球被绑在彩带上。
李艺霖感受着周遭欢快的气氛，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人的情绪总是具有感染力，尽管不属于自己。
他不再继续呆下去。
她还是没来吗？
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微凉的夜风席卷过道，他走上楼外露天的楼梯，在风中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
已经中秋了啊！
他回忆起小时候自己那温馨的家庭，母亲在家里准备好丰盛的晚餐，父亲和弟弟倚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月饼，是要吃月饼了吗？
他想了想，下楼走向夜色中的超市，道路两旁的树木在路灯的光照下姿态万千。
平直宽阔的道路，来往的行人。
“今年竟连中秋也不放假了，初中的知识就那几本书的内容，何需占用假期的时间呢？”
“你懂什么，县里的其他几所学校也都不放，我们学校自然也不放，升学名额有限，竞争激烈，谁敢放假啊！”
……
李艺霖终究还是选择远离这片略显嘈杂的环境，他路过那处偏僻的拐角，那里没有任何身影。
回到废弃操场的主席台上，李艺霖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白色的长裙，乌黑的短发，瘦小的身躯，她站在月光下，倚在栏杆处。
李艺霖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旁，熟练地点燃了一根香烟。
“我也……”
李艺霖转头看去，刚好和她目光相对，没有丝毫犹豫，他甩出一根香烟。
“吸烟对身体不好！”
李艺霖默默提醒道。
安娜不禁笑道：“那你还吸，你哪有资格劝别人呢？”
她说罢，接过香烟，李艺霖伸出火机，帮她点燃。
“咳咳……”
安娜刚吸了一口，立马剧烈咳嗽起来，她眼中呛出了泪，却又强忍着，很快停止了咳嗽。
“第一次不要吸那么快，像这样。”
李艺霖叼起指间的香烟，轻轻吸了一口，他再次用食指和中指夹走香烟，微微张口，白色的烟气从嘴缝中轻轻吐出。
安娜模仿着试了一遍，终究还是忍不住吐槽道：“我觉得我才刚开始便已经戒掉了。”
“哈哈哈。”李艺霖忍俊不禁，点头认可道：“这烟又苦又辣，没天赋的人，尝试一次，这辈子便再也接受不了了。”
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
李艺霖很想问出心中的这个疑惑，但又怕显得自己过于关心。
在这个世界上，太多人是一座孤岛，自己走不出去，别人也无法进来。而李艺霖则更是如此，他性格中有太多缺陷，孤僻是最明显的特征。
“今天是中秋节。”
“嗯。”
“中秋节快乐！”
“嗯。”
“这个是给你的。”安娜从口袋中拿出两块月饼，两块都是水果味。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味道的，所以，水果味的，可以吗？”
“挺巧。”李艺霖微微一笑，也从口袋掏出两块月饼，说道：“这两块都是五仁的，你喜欢吗？”
安娜轻轻点头。
“我送你一个，你送我一个。”
李艺霖听着她局促不安的声音，好笑地点头应道：“好，这也是我所想的。”
安娜心中的喜悦之色流露于表，她恢复了自信，递出自己手中的月饼，却在接过时不小心触摸到了他的手。
两人动作都明显一滞，但各自压下心中情绪波动，如同无事发生。
“安娜……”
李艺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明天……我能见到你吗？”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