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司瑜以为自己听错了。

戚闻从没有拒绝过他, 或者说从未这么直白地说过拒绝。

戚闻最叛逆的时候应该是刚到司家来的时候。即便是那时,他抗拒的方式也只是站在墙角沉默,看着他, 没说过一个不字。

现在戚闻居然说要拒绝他。

司瑜长这么大,家世相貌样样出挑, 少有被人拒绝的时候,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

没有任何征兆地,无名的怒火突然从脚下烧到了头顶,司瑜那张绝美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

“你舍不得?”司瑜怒视着面前的青年, 任火气愈演愈烈, 像是将理智都烧干。

戚闻面中表情一变再变, 十分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司瑜的状态好像有点奇怪。

就在那迟疑的一瞬, 不等戚闻回答, 司瑜忽然平静下来, 那双无波的眼睛平缓得近乎空。

他笃定地朝戚闻说:“你爱上他了。”

司瑜的猜测越发过分,戚闻无法再放任他自说自话,正要反驳那些荒谬的结论, 谁知司瑜忽然站起来, 将整张桌子掀翻过去, “咚”的一声巨响,红木桌面从中裂开一条缝隙,桌面上所有东西全都掉在地上,乱成一团。

“滚。滚出去。”

“司先生!”

戚闻忽然喊了一声,然而司瑜甚至懒得抬头看他一眼:“滚吧,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片刻后,地上的阴影消失在了房间里。

司瑜在断裂的书桌“残骸”之上坐下, 从旁边散落的物件里捡起烟和打火机,点燃后吸了一口香烟,后知后觉胸口空了一块儿。

带着火星的烟丝和着烟灰一起被掸落,在名贵漂亮的手工地毯上烫了一个丑陋的洞。

司瑜原以为戚闻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无论他平时表现得多么成熟稳重,内里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爱情来得莫名其妙。

呵呵,爱情算个屁。

还有,他眼光不是一般的差。有个陈方煦那样的爹,能是什么好货色,不过空有一副皮囊。

戚闻居然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背叛他。

司瑜深深吸了一口烟,真想在他脑门儿上烫个洞。

香烟燃烧过半,就在司瑜再次准备将香烟送到嘴边时,忽然被人拉住了小臂。

戚闻去而又返,抱了一堆东西在司瑜身边蹲了下来,从司瑜两指之间夺走剩下的半截香烟,按灭在地毯上,于是,天价地毯上又多了一个洞。

“司先生,您需要包扎。”

司瑜没来得及反抗,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胳膊,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不知被什么东西刮的,稀薄的血迹已经干涸。

这点伤其实根本不严重,只是司瑜的身体太过于无暇,以至于一道小口子都显得格外血活。

司瑜用力一下甩开他:“别忘了你现在在哪儿,我说话不管用了么?”

“可是您受伤了。”戚闻的语调沉了下来,他像座焊在原地的铜像,无可撼动。

司瑜没想到有生之年会从戚闻口中听到这么强硬的语气,刚要发作:“你——”

“我做不到不是因为对象是陈煊。”

像深夜准备入睡时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戚闻曲膝蹲守在司瑜旁边,说话的声响不轻也不重,刚好能完整地落进司瑜耳朵里。就是这样一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话,司瑜重新用正眼看了戚闻。

忽然,司瑜抬手推了戚闻一把。戚闻本就是蹲着重心不稳,一下失衡跌坐在地毯上,单手向后撑着身体。紧跟着,司瑜压了上来,一只手撑在戚闻的另一侧,一只手按着戚闻的肩膀,用雄狮狩猎的姿势笼罩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他的脖颈。

他恶狠狠地问:“那你就是存心和我作对了?”

戚闻皱着眉,看上去似乎有点纠结。司瑜默默地等他权衡完,听见他说:“我不喜欢男人。”

司瑜那张恶人脸上露出了标准的恶人笑。

“不喜欢男人?”司瑜捏住他的下巴,从上至下地俯视着打量他,语气嘲讽又恶劣,“那上次我让你帮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拒绝。”

带着烟草味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司瑜靠得太近,戚闻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似乎又嗅到了暴雨天的泥土腥气。

"你没拒绝,而且都咽下去了。"

“既然当时没拒绝,现在就没资格说得那么笃定。”

戚闻一动不动,被他扭曲的逻辑所震撼。

司瑜的手臂忽然失去支撑,整个人贴在戚闻身上,和他一起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戚闻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板。

他任由自己尖尖的下巴戳在戚闻的肩上,摸索着拍了拍戚闻的脸颊。

“别让我失望,戚闻。”

没过几秒,戚闻觉得身上的重量轻了几番,司瑜屈起一条腿支撑在戚闻膝盖旁,两人重新拉开距离。

司瑜的脸颊和嘴唇都是血红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几捋碎发从耳边落下,小臂上的暗红划痕像某种附身的神秘的巫咒,邪恶而妖冶,能够轻易操控人类的心智。

戚闻望着他,眸光凝重,接着左手动了动从身下抽出,握住了司瑜的膝盖。

“我不会让司先生失望的。”

“乖孩子。”司瑜的嘴角微微提了一下,拽着戚闻的领子将他拉起来,将倒地的书桌当国王宝座似的坐了上去,翘起一条腿,纡尊降贵地将手递给戚闻。

“允许你帮我包扎。”

司瑜话音一落,戚闻的掌心便热了起来。他接过那只手,沉黑着眸看向手的主人:“谢司先生。”

这一夜格外的安静,点点星光散布在天上,城市里多了几个无梦的人。

第二天司瑜几乎一天都没和戚闻打照面,戚闻似乎有意避开他,他便也没逼多紧,给了戚闻一个喘息的机会。

傍晚,戚闻开车从外面回来,换了身衣服,又驱车离开。

庄园外的梧桐大道上,一辆不起眼的私家车停在路边,坐在驾驶位的人拨通了碰了碰耳机,唤醒了车载电话。

“司先生,阿闻少爷出门了。”

司瑜坐在露台上喝了口咖啡,吩咐助手:“跟着。”

黑色的迈巴赫在宽阔的道路上飞驰着,路过泊蓝酒店门口的红绿灯时停在了斑马线前,戚闻降下车窗,让晚风灌进窗口,提神醒脑。 更多免费小说公众号:阿乐资源库

他下午去了趟工作室。

和乔碰面后,他直接单枪直入地问:“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查到了,果然不出你所料。”

戚闻点点头,又问:“你让人去接触恒远了?”

乔愣了一下,接着弯起眼睛笑得开心且得意:“你知道了?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他勾着戚闻的肩膀:“之前我们低价收购了恒远百分之三十的股票,现在让Kevin那边带团队以CVS的身份去和他们谈投资,帮他们吃下城南项目,到时候恒远股价水涨船高,咱们坐等数钱就行了!多么天才的计划啊,闻,你得请我吃饭谢谢我才行。”

戚闻拧紧的眉头没有一丝松动的意思,乔见状面上闪过一丝错愕,松开了他:“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听到什么内幕消息了?”

戚闻面色凝重地看了眼乔:“司瑜不会让恒远得逞的。”

“你是说司先生也看中了城南的项目?!”乔惊呆了,“那怎么办?”

戚闻是他们的主心骨,看上去还算镇定,他思索了一下,问他:“合同签了吗?”

“还没有,跟恒远的人约的后天。要通知Kevin撤吗?”

“不。”戚闻摇头,沉声道,“跟他们签一份对赌协议。”

乔瞪起双眼,吸了一口气:“你是说……”

不一会儿,乔笑得跟天上要掉钱了似的:“闻,原来你才是天才,不过你真的好坏哦。”

乔一早就知道,跟在商界风云人物司瑜身边的,绝非善类。只是他没想到戚闻的手段比之司瑜,有过之而无不及。

戚闻没搭腔,眉间的愁结并未解开,似乎还在思考什么。

乔大部分时间都不知道戚闻在想什么,如果他不肯说的话。

不过见好友心情不爽利,还是想着带他嗨皮一下:“今晚我请你吃饭行了吧,就当提前庆祝了。”

“不了。”戚闻果断推拒了,“我晚上还有事。”

乔夸张地挑了挑眉:“司先生找你?”

戚闻倒是回答得很爽快:“不是,有点私事要处理。”

“私事?”乔在心里琢磨着,戚闻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见他在学校有什么出自己以外走得近的朋友,司瑜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如果说是私事的话……他突然拍了下大腿,“你谈恋爱了?!”

戚闻对他的一惊一乍表示不满:“没有,你在胡说什么。”

"那就好,我都还没脱单呢,你可不许在我前面,现在咱们正是搞事业的年纪,心中无恋人,拔剑自然神。"乔依旧我行我素地叽叽喳喳。

就在乔自我激励得正在兴头上时,戚闻突然问了个问题。

“乔,你是怎么判断自己喜不喜欢男人的?”

此言一出,把乔问了个大懵圈。

不愧是他兄弟,戚闻看着沉默寡言,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乔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性取向,或者说他身上的某些“特质”非常的鲜明。

“这个嘛……”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忽然意识到了别的什么,“闻,你怎么突然这样问?难道你——??!”

戚闻啧了一声,立时否认:“当然不是。”

“我猜你也不是,你看上去就是个究极直男,应该喜欢女孩子才对。”

这话刚一说出口,乔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虚,因为戚闻大多数时候看上去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他一度怀疑他最好的朋友其实是个性冷淡。

他不和男生走得近,也没有和女生示好过,像是平等地疏远每一种性别。

——除了司瑜。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那位司先生。

他学习司瑜的处事,铭记司瑜的罪恶,追随司瑜的背影。乔不禁打了个寒颤,逼自己不再深想。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发现青春期喜欢的每一个人都是男生罢了,后来就很自然而然地清楚了自己的取向。”

乔回答得很笼统,戚闻觉得不够,继续追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你喜欢那些人的?”

“这个这个……”说到这个话题,乔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就是发现了啊。”

“更具体的呢?”

乔涨红了脸,终于忍无可忍,跟他破罐子破摔了:“你还要多具体?!总不能说我想和他们困觉吧!”

戚闻皱眉:“睡觉?”

“是啦是啦,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对他产生冲动,这是大自然千百年来的规律。”乔一面拉着T恤领口给自己扇风散热,一面嘟嘟囔囔。

“这不对。”虽然戚闻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但直觉告诉他这是错误的结论。

“有什么不对??”

戚闻却答不上来。和司瑜睡觉的人有很多,但可以确定的是,司瑜并不喜欢他们。他不知道怎么算喜欢一个人,不过司瑜的所作所为一定不算。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什么是爱?”

戚闻并非脑袋一热想问这个问题,他想搞清楚司瑜昨天为什么说他爱上了陈煊,根据到底是什么。他不懂司瑜,也不懂什么是爱。

“真是个庄重的问题。”半大小伙子乔如是说道,他挂着一脸无知,但还是很努力地思考戚闻的问题。忽然他灵光一闪,“虽然我也说不清楚,但我在书上看到过,喜欢是欲望,爱是克制。”

戚闻顿悟。

原来是这样,司瑜把他的拒绝当克制。

“多谢,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干什么去?!”

戚闻走得太快,背影像风一样,他赶着去解决问题。

一个让司瑜再也没有理由污蔑他的问题。

谢顿酒吧和泊蓝酒店只隔了两条街道,是有名的深夜狂欢宝地。

戚闻被门口的服务生热情地领进五光十色的世界,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贴身跳着热舞,音乐声震耳欲聋,戚闻从进去的那一刻起便受人瞩目,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戚闻!这边!”

戚闻循声望去,陈煊坐在吧台边的位置,隔着人群朝他猛猛挥手,看上去十分惊喜。

戚闻走了过去。陈煊让调酒师给他调了一杯深海迷迭。

幽暗的光线下,陈煊眨了眨眼,语气有几分激动:“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明明他比戚闻要虚长几岁,此情此景下却比戚闻更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脸蛋泛着桃粉色,手脚局促。

戚闻没碰那杯海蓝色的液体,只是在陈煊旁边坐下,陈煊悄无声息地将身体往戚闻那侧靠了靠,戚闻却忽然将高脚凳往旁边拉远,椅子脚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陈煊的身体比萨斜塔一般滞在空中,像个笑话,他表情一僵。

“什么意思?”

戚闻转过头来,陈煊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冷如冰窟。

“我不喜欢男人,对你也没兴趣。”

戚闻没有拐弯抹角,这话说得果决却也伤人,陈煊的脸色在彩灯的映照下千变万化,眼角似乎溢出了一些水光,脸上写满委屈:“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戚闻毫无波澜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好似能洞穿一切,语气更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沉稳:“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难道,你不想让恒远出局吗?”

陈煊愣住,一副受惊的小鹿模样 :“你,你在说什么?”

“还要装么?”

戚闻的目光闪烁着别样的光,陈煊某一刻以为看见了司瑜。

陈煊忽然用手掌遮住脸,表面上看上去是在擦拭泪花,紧接着笑声从他指缝漏出来。他独自笑了一会儿,再放下手时早已没了那副清澈单纯的大学生模样。

“戚闻,你好聪明,我越来越喜欢你了。”陈煊勾了勾嘴角,“你是怎么发现的。”

戚闻自动忽略他暧昧的话语:“有些事情查一查便一清二楚,不过这么多年你演技太好,陈董连查都没查,他应该也想不到恒远最大的竞争对手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上次在泊蓝吃饭的时候戚闻就觉得不对劲,之后便他让乔去查查陈家父子俩的关系,果然查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司瑜只说要让恒远出局,至于怎么出局,现在是他说了算。

戚闻双手交叉,抵在吧台上:“你可以说说你的诉求,如果你想要恒远的话。”

“不需要,那点东西也就只有陈方煦自己稀罕,我只想让他失去一切,以慰我母亲在天之灵,以及——”陈煊忽然将目光对准戚闻,一只手作乱地搭上戚闻肩头,“你。”

“我想要你。”陈煊褪去那身伪装后,愈发大胆起来,眼神炽热得像要将戚闻拆吞入腹。

忽然,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

戚闻抓住陈煊不规矩的手然后大力甩开,活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不要打我的主意,否则没得谈。”

陈煊拧眉揉着手腕,愈发觉得戚闻和他们家那位司先生相像,他撇了撇嘴:“开玩笑的,你那么用力干什么?”

戚闻脸色冷淡,毫无歉意:“失手了,抱歉。”

“你就这是这个态度道歉?”

“你想怎么样?”

陈煊眼珠一转,端起旁边那杯深海迷迭:“干了这杯酒,就算给我赔罪顺便庆祝我们达成合作,怎么样?”

戚闻几乎是条件反射:“我不喝酒。”

“啧。”陈煊扯松了几颗扣子,“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合作伙伴?这也是司先生教你的?那你们的行事风格还真是惊人的一致。”

戚闻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似乎不悦陈煊在背后议论司瑜。

司瑜还在庄园等他回去复命,他不欲和陈煊在这里纠缠,准备速战速决,于是端起了那杯深海迷迭。而在碰到酒精的那一刻,戚闻的身体被唤醒了某种肌肉记忆一般,催促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司瑜不允许杯子里剩东西。

谁知放下杯子便看见陈煊望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戚闻当即警铃大作。

“这杯酒很‘烈’的,你喝这么急真的没事么?”

戚闻刚想说些什么,便觉得头晕,腿下发飘,下意识撑住了吧台。陈煊见状笑吟吟凑上要来扶他:“戚闻,你醉了,我扶你找个地方休息吧。”

不等他碰到戚闻,一只有力的手横空出世,一把抢走了戚闻。陈煊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司瑜,对方死黑的脸色宛如活阎王现世。

“别碰他。”

司瑜以绝对主权的姿态出现,冷冷看着陈煊。

陈煊哆嗦了一下。

虽说他大半辈子都在装,但对司瑜的畏惧真不是装的。司瑜身上锋芒太盛,又从没有收敛的概念,真真是让人打心底里犯怵。

他不禁想,陈方煦能拿得下他就有鬼了。

戚闻似乎是嗅到了安心的气味,渐渐放下防备,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死死环住司瑜的腰。

司瑜尝试扒开他的手,没成功,转而问陈煊:“你给他喝了什么?”

陈煊又变成了那个“大学生”,他畏畏缩缩地说:“深海迷迭……”

“加料了吗?”

陈煊咽了下口水,没敢说话。

“你怎么敢的?”司瑜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如同千万把匕首插在陈煊身上,正要发作,谁知挂在身上的戚闻体温骤然升高,似是难耐地在他脖子边蹭了一下。

司瑜将戚闻往身上带了一下,狠戾地朝陈煊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罢,便在助手的帮助下带着戚闻出去了,留下身后的陈煊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打开车门后,司瑜和助手都解不开戚闻搭成死扣的手,司瑜只好带着他一起上了后座。

他拍拍戚闻的脸,试图唤醒戚闻一点儿自我意识,但戚闻除了哼哼,什么别的反应都没有。

司瑜的表情一把沉下来,他摸了摸戚闻后颈的碎发,吩咐司机:“去泊蓝。”

“通知管理层,今晚顶楼不接待客人。”

*

今夜,泊蓝酒店顶层谢绝接客。

提前预约了的客人都被酒店方支付了高昂的赔偿金,并被妥善安排进了与泊蓝齐名的流金酒店,所有房型全部做升档处理,他们倒也没有太大怨言。

只是难免会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居然将“一夜千金”的泊蓝顶楼全部包了下来。好事者猜测,是有大佬在此金屋藏娇。

泊蓝顶楼,最豪华的那个套间门敞开着,门口的地毯翻起一角,上边散落着两只昂贵的手工男士皮鞋,还有一只尺码更大的运动鞋。

套间的卧室里,橘黄色暖光灯微弱地照亮空间,戚闻被四叉八仰地扔在了床上,司瑜赤脚踩在床边的地毯上大喘气。

他这辈子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

“让你去给别人下套,结果自己被药翻了,你可真行,戚闻。”

司瑜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站在床边,越想越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气陈煊胆敢用这种下作手段觊觎他的人,气平时聪明灵醒的戚闻居然中了陈煊的低级招数。落地窗玻璃上映照着的细腻美丽的男性面孔微微扭曲,他端起一旁的冰水朝床上的人当头泼了下去。

戚闻哼哼了一声,悠悠转醒,看上去意识还比较混沌,好在稍稍清醒了一些,起码认得清眼前的是谁了。

他缓了一会儿,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司先生……”

看清他的瞬间,戚闻紧绷如张弓的背脊轻松了一些,这种下意识的信任与依赖让司瑜心里的火势稍微小了一点,但脸色依旧沉如死灰:“不要喝别人的酒,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到底喝的不是“普通的酒”,戚闻对语言的理解还有一定的障碍,他认真地盯着司瑜的嘴唇一张一合,听他说完以后便垂下视线,异常乖顺地说:“司先生,我完成任务了。”

戚闻不像是能思考的样子,这话想必是之前就揣在肚子里的,在中药之前他就一直记在脑子里,等着和司瑜见面的那一刻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是永远不会令他失望的。

司瑜的面部线条在暖光的散射下显出几分柔美,唇边挂着的是熟悉的恶劣玩笑:“可你还是不长记性。”

说罢,他拎着戚闻进了浴室。

戚闻任由司瑜拎着,没有任何反抗,身上的衣服和鬓边的黑色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像被司瑜从湍急河流里捞起来的一样,看上去脆弱而漂浮,而司瑜是他唯一的救生浮木。

浴室的浴缸里盛满了凉水,水面漂浮着细细密密的冰块,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刺骨。

这是司瑜让人准备好的。

司瑜双手抱着臂,用下巴点了点浴缸:“进去。”

“好的,司先生。”戚闻似乎听懂了,当着司瑜的面快速地脱下衣服踩进浴缸,先是双腿,紧接着冰水漫过腰身,直至上半身也浸泡在水里,他的面部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唯有双颊形同纹上了火烧云。

冰水让戚闻的理智一丝丝回笼,脸色也一分分沉下,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上了陈煊的当,又是怎么被司瑜带到这儿来的。

他个子高,骨架又大,将他从谢顿带回来,司瑜好像吃了不少苦头。

戚闻双眼有些失神,先于当下身体里的异样,他脑海里不受控地想到的,全都是明天醒来司瑜会如何收拾他。

陈煊没那么大胆子,下的应该就是普通的助兴类药物,硬挨不是不能挺过去,只是人憋得也够呛。

不过戚闻最擅长的,便是忍耐。

尤其司瑜在他身边,简直是一剂特效强心针。

戚闻正出神,忽然,他看见司瑜在解扣子。

中药之后,戚闻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反应更快,喉结上下滚了一下。

司瑜衬衫上的扣子小小一颗,在解到胸口第三颗时似乎被一根棉线缠住了,司瑜半天没解开,眉头拧成结,手上一个用力将衣衫暴力扯开,造价高昂的衬衫就此报废。

司瑜忽略戚闻那震惊得呆滞的眼神,将衣服尽数扔到地上,挤进了浴缸。

戚闻下意识去扶他,来不及阻止:“司先生,水凉……”

司瑜“啧”了一声,本来水就冰,戚闻还要啰里啰唆提醒,他索性扶着戚闻的肩膀将他按进水里,另一只手探进波澜四起的水面之下。

“戚闻,从你被我带回去那时起,许多事情都是我亲自教导,现在你已长成大人,那么这件事,也应该由我来亲自教导,你是否有疑议。”

司瑜如同君王一般,自上而下地俯视身下的人,冷凝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殷红的嘴唇开合格外醒目。

他以询问的方式,语气却不容反驳,也让人无意反驳。

许是药效又发作了,戚闻眼里的震惊渐渐被迷离淹没。司瑜的体温被冰水降下,而戚闻则在其中浴火,他难以自控地贴上司瑜,以求获得一点儿纾解。

戚闻将司瑜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轻轻拿下,手掌同他相抵,迷离着双眼,似是理智消沉,只听说司瑜要施教于他:“谢谢司先生。”

这一瞬间,所有仇恨与过往都和水中冰块一同结冻。

没有其他的阻隔,在水下两人轻易察觉对方的变化。

司瑜撑着戚闻的手掌,那只手的每一条掌纹都是他所熟悉的。他与戚闻十指相扣,低声唤他:“戚闻,转过去。”

戚闻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没动。

司瑜一直觉得,做这种事根本无关情爱,只是追逐欲望的本能,他的征服欲强于其他任何欲望,所以他从不做承受的一方。

而他最想征服的对象就在眼前。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或深思,戚闻都是他最想要征服的对象,也正是因为这样,在今天以前他从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征服他。

戚闻应当去外面那个危险的世界披荆斩棘,浴血后成长为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

司瑜出神的方寸,戚闻忽然从水中坐起,托起司瑜靠在浴缸边沿,目光里深埋着炽热:“司先生,您在想什么?”

也就是这一刻,司瑜望进戚闻那双眼眸深处,忽然想换一种方式征服他。

司瑜忽而勾起唇:“戚闻,我改主意了,今天教你点新鲜的。”

水流微动,戚闻的眼神深得仿佛吞噬了一整个海上黑夜。

今晚的司瑜让他觉得陌生。难以置信,司瑜居然会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司瑜这时倒发挥了一些长辈的风度,作为长辈,自然是要接纳晚辈的所有。

这感觉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身体上的疼痛掩盖不了心理上的快感。

想到戚闻日前还声称自己不喜欢男人,司瑜心中便多了几分畅快,笑着起落:“戚闻,以后你还敢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吗?”

戚闻眸色深沉的望着司瑜,在沉沦中极力找寻理智,神情挣扎:“抱歉司先生,我不喜欢男人。”

“哈?”司瑜高高挑起眉毛,权当没有任何经验的纯情小伙子嘴硬,“那你是把我当女人了?”

“当然不。”

没给戚闻说更多的机会,忽然,司瑜皱着眉在戚闻肩头扇了一下,那处的皮肤霎时红了起来。

“你不要动。”

司瑜的掌控感与生俱来,无论面对什么人,身处什么位置,他都喜欢做主导的那一个,这能让他感受到更多愉悦,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的。

戚闻顺从地不动了,轻轻扶上司瑜的腰:“好的,司先生。”

不论水面激荡出多少水花,他都克制着不再动作,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他忍耐着司瑜在他身上的动作,他看见司瑜闭上了眼睛,嘴唇被他咬得破了皮,挤出一颗血珠,他窥见司瑜眉间夹杂着痛苦和欢愉。

而他一动不能动。

浴缸里的冰块化完了,戚闻抱着司瑜到了床上。

药效过去后人会有好一段时间脱力状态,戚闻相当乏了,不过他没打算走远去另一间卧室,就在司瑜旁边躺下,以防他后半夜发烧。

毕竟刚刚他在水面上发现了一点血丝,也不知道司瑜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弄伤的。

戚闻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心情无比复杂。

看着雪白枕间散落的墨丝和那张薄情的脸,始终没想明白司瑜为什么会这样做。

这一晚实在太过于荒唐。

和他可笑的人生一样荒唐。

夜色渐浓,万物陷入沉睡,每个人连呼吸声都放轻了许多,像是生怕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翌日,天光大亮,司瑜在腰酸腿胀中醒来,身体只有一点隐痛,不过他不屑矫情,毕竟愉悦和快乐也是实打实的。

每天早晨刚起床的这段时间被司瑜定义为无意义时间,他通常只需要躺着,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放空自己,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接下来一整天,他要做的事情都会对世界经济产生重大影响,无数人因为他一个轻飘飘的决定而暴富,失业,破产,可唯独对他自己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司瑜缓了一下,扯过浴袍披上,坐了起来。视线旁移,戚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书,英俊的侧颜看上去比往常更加沉默。

这一刻,无意义的早晨似乎终于有了一点乐趣。

见他醒了,戚闻一如往常地问他好,找不出什么错漏:“司先生,上午好。需要用早餐么?”

他手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盘寡淡的早餐,全是清粥小菜和水果。

“算了。”司瑜看了那盘足以大早上败光人食欲的东西,翻身到床头柜里拿烟。

翻身时被单从身上滑落,他侧腰上有不少青紫的痕迹,司瑜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谁知一抬头便对上戚闻僵硬的目光。

“怎么?”司瑜把烟丢到一边翘起嘴角,玩味地问。

戚闻不自在地偏开视线:“没事。”

戚闻越躲闪,司瑜越来劲,他一把掀开被单,将那些痕迹暴露在空气中。

所指明晰地说:“你昨天掐着我腰的时候太用力了。”

“抱歉,司先生。”戚闻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影甚至有一丝仓皇,再次回来时手里拿着司瑜的换洗衣衫。

戚闻将衬衫抖落开批在司瑜光裸的背脊上,盖住那些痕迹。

司瑜抬起手,任由戚闻帮他穿上衣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直至完全看不出异样。

司瑜感受到戚闻给他带袖扣的手不如以前稳,于是捏住他的手腕挪开:“我自己来。”

戚闻安静地看着司瑜将一对蓝宝袖扣戴好,捋平衣袖,动作抬手间无一不透露着优雅。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昨晚……”

“昨晚怎么了?”

戚闻抿了抿唇:“没什么。”

戚闻平时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司瑜此刻甚至有点想发笑,他看着戚闻:“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清吗?”

又是一段长久的迟疑,看得出他非常纠结,而后戚闻点了点头。

司瑜满意地说:“记得清就好。”

司瑜那个眼神让戚闻毫不怀疑如果他敢说一句昨晚断片记不清了,司瑜就会让他后悔终生。

“我们司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司瑜两条长腿交叠,事后来立规矩是常规流程,“不接受多人关系,以后,我不管你是喜欢男人,喜欢女人,还是喜欢门口那棵树,没有我的允许,禁止和人乱搞,否则——”

司瑜眯起眼睛,里面流露出危险的光芒。

“除了您,我不会和任何人有亲密关系。”

没有任何犹豫地,戚闻如是说到。

司瑜挑了挑眉。

这倒是戚闻心里真正所想。

一夜辗转,戚闻终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确定,他无法想象和第二个人做昨晚的事。

无论清醒还是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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