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将一封烫金的信件交至基里曼的手中，低下头恭敬地退出房间。
熏香缭绕，在圣洁的香木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中，基里曼打开了信件。
信件里的高哥特文字纤细而优雅，笔迹的转角拐出华丽的花纹，让基里曼想起曾经遇到的那名灵族女性。
死神军，以及其领袖伊芙蕾妮。
在死神军将基里曼唤醒，并且一路交战回归泰拉之后，基里曼领导的帝国，依然与他们有着互相戒备的合作。
如同基里曼阅读过的许多古泰拉历史说客故事一样，死神军领袖送来的信件，开篇就来了一句吓人的话：
“艾尔德拉德.乌斯兰先知看见了银河系的终末。”
灵族一贯的谜语。基里曼这样想着。
又是数年过去。虽然堕落的兄弟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依旧在摧残着基里曼，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但是他总算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脱离铠甲正常生活一段时间了。
此刻的他穿着轻便的常服，头戴橄榄桂冠。面如刀削，半神威严中透着悲悯的气质让见到的人忍不住想要下跪，向他宣誓效忠。
“最幼女士的力量不知为何变得更加强大，躲藏在网道深处的堕落者们完全失去了音讯。”
“灵族的方舟世界一个接着一个失去了联系，哪怕是躲藏在最荒远偏僻角落的远亲，也彻底在先知的眼里失去了灵魂的印记。”
“这次的预言让他受到了重创，还没有预见你们人类的未来，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王座之上的黑暗彻底降临了——这是先知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在那之后，先知宣称要向道途中彻底寻找未来的一丝曙光，随后便失去了音讯。”
“或许我们应当做些什么，帝皇之子基里曼。在那注定的毁灭到来之前，王座之上……”
“唰！”
信件被帝国摄政团成一团，再张开手时已经变成了一堆纯粹由纤维和油墨糅合在一起的垃圾。
灵族的预言，可笑的预言。
闭上眼睛，基里曼长长地叹了口气。
伊芙蕾妮，倘若这便是你所有想说的……那么恐怕你要失望了。
在读到这封信之前，基里曼早就对信中透露的内容有过了解。
王座上的帝皇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这几年来，帝皇传唤他越来越频繁。每次都要在那间黑色的房间里看一些所谓的“直播”，而每一次观看之后，基里曼对于帝皇的计划，感受与认同就更多几分。
至少，比起死神军不知道能不能落实的幻想，帝皇的计划具备极高的可行性。
只是，一想起了在那房间中，帝皇对他诉说的那个未来。即便是身为半神之躯的原体，即便是已经面对过无数牺牲，战胜过无数敌人，甚至于与死亡都面对面博弈过数次的基里曼，依然会感到一丝颤栗与痛苦。
“吾子，我早已将自己置于祭坛之上。你也是，你的兄弟们也是，这个世界中所有的人类甚至所有的生命，都是。”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我们将自己置于天平的一端，仅仅只是想要将另一端从深渊中撬起。即便代价是垂下的那一侧，彻底沉沦。”
“你的兄弟在不远的未来将再次回归，而人类与泰拉，也会面对更加严峻的挑战。准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够的，因此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
“吾子，来。握住这双手。这双埋葬了父亲，杀死了亲人，扼住自己咽喉，又即将摧毁整个世界的手。”
在黑暗的房间里，基里曼跪下，握住如嶙峋枯骨般触感的手，在禁军统领的注视下，如万年前那样，再一次立下誓言。
人类必将延续。
帝皇已经为灵族规划好了结局。
半神睁开眼睛，将自己从回忆的旋涡中拉扯出来。他随手将那一坨纤维混合物扔进了焚烧回收炉里，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塞回办公桌前。
死神军寄来的信瞬间在燃烧的火焰里化为灰烬。
来自马库拉格的熏香萦绕在房间里，和人皮纸与墨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糅合出一种奇特的味道。如同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搭在基里曼的肩头。
没有休息的空闲，也没有怜悯异族的精力。一个黑暗中透着一丝希望的未来，还等着帝国摄政去面对。
………………
当行星总督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时，太阳已经爬到了巢都的顶端。
当睁开眼时，冯原发现伙伴们都围在身边。哪怕是万年不挪窝的塔拉辛，也屈尊从他的骷髅坑里爬了过来。
大板牙在门外挤不进来，但还是努力将脑袋伸到了门里。
“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又睡死过去了。”
无魂者在房间里嚷嚷着。说得虽然不客气，但是话里的关心是做不了假的。
“圣国的利芙告诉我，这便是神考——没有固定的形式，也没有固定的答案。凡人能够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等待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等待最终与神明面对的那一刻到来。”
萨妮着甲坐在床边，将床榻压下去了几分。所有人里，她的脸色是最紧张的。
又是所谓的神考？冯原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昨晚的梦境似真似幻，但是很快就被他给遗忘了。帝皇的赐福依然留存在他身上，那么就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想来又是什么不长眼的邪神试图蛊惑我这个帝皇神选吧！嗨，高兴些！还记得曾经我们遇到的那个绿油油的球吗？那次我可是睡了整整十三天！”
冯原说的是当初他们一块冒险时的经历。被人类剿灭的异族，它们万年前在星球深处埋下最后的复仇手段。万年间的发酵后，一个新生的“神明”即将诞生，并在最后即将孵化的前一刻，在“事儿逼冒险团”的手下功亏一篑。
那次冯原直面了一个新生的亚空间幼体的怒火，整整睡了十三天才醒过来，以至于当时波克都在商量着要散伙分行李了。
结果醒来之后，用大板牙的话来讲，是“老大变得更亮了！”
“去去去，都出去，总督要起床换衣服了！”
冯原假意发怒，被子披在身上，推搡着把众人赶出房间。他看向天空，被光幕笼罩的空间里，高远的天上，泛起了金色与白色交织的云朵。
“神考……吗？”
片刻后，冯原咧开嘴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一百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在神考之中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