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且惠一直缠了他很久。

到车子停下, 沈宗良才捏着她的手说:“大人今天很累了,你自己回房间去写作业。”

她才看见他眉峰里有浓浓的倦色。

且惠很乖地哦了一声,“好吧, 那你早点休息。”

她开了车门,抱着书回了家,亮灯后,还不望到窗前看一眼。

沈宗良仍靠在车边打电话,短风衣的边沿被风吹起来。

烟点在手边也没抽, 积了长长的烟灰。

她坐回桌边,打开电脑,继续看法考视频。

这些且惠都已经完整看过了,但开始做题之前, 她习惯了用这个当背景音。在整理桌面的同时,跟着老师再把知识点巩固一下,这是非常适应她的小技巧。

刑法这部分她复习得差不多了,熬过了抱着书死啃理论的阶段, 在大量刷题之后有了新的感悟。

比如,题目里有涉及未成年人,一般都有相应的作为义务;比如, 在法条竞合与想象竞合之间做选择时,通常都是想象竞合;再比如, 对于是否构成牵连犯的判断,在实在拿不准的情况下,否定构成牵连犯的选项一般是对的。

且惠做完题,复习了一遍课上的内容, 又花很长时间,做了一篇雅思阅读精读。

这是她再忙都坚持做的事情, 也很有成效。

其实阅读理解这一块,还是靠词汇积累,看得多做得多,准确度就上来了。

等她停笔时,一轮弦月偏向了西边,已经是深夜。

且惠洗完澡,吹干头发后,穿着睡裙上了楼。

从回来后,她就一直听见楼上有零碎响动。

她输了密码进去,沈宗良正拿了只箱子往卧室去,另一只手提了瓶酒。

且惠跟在他的后面,绕过他的手臂拣起一本书,“让我也看看。”

被她这么一弄,沈宗良依然步履从容,无事发生般进了卧室。

他把装了书的箱子放下,“嘣”的一声,打开瓶塞喝了一口香槟。

且惠从书里抬头,看见他用手里的木塞子,指了下顶上那排衣柜。

她听见沈宗良低哑的声音,他说:“这柜子都比人的寿数长多了。”

且惠笑了笑,“那当然了,不然怎么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呢。”

沈宗良走到飘窗边,把酒瓶搁在一边,在软垫上坐下。

他从旁边摸出盒烟,磕了两下,抽出一根夹在指间。

窗外摇晃纷乱的树影,且惠看不清他神情,只觉得口吻消沉。

他慢慢地说:“这些木材啊,还是当年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外公托人寻来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拢共打了这几组柜子,权当我妈的嫁妆。”

且惠很少听他说起他家里的事,一时也来了兴致。

她走近了一点,问:“你妈妈不是大小姐吗?”

没别的意思,且惠只是觉得姚家这样的富户,黄花梨木再好再难得,拿这些当嫁妆是不是也简薄了一点?

沈宗良明白她的想法,他笑了下,忽然牵住她的手,拉她在膝头坐下。

他抱紧了她的腰,扭过头,伸手拨了下她的脸。

且惠受不得如此亲昵,心里像忽然刮进一阵风,吹得空空的。

他说:“大小姐走进了这样的家庭,也必须在条条框框里行事。那个时候物资匮乏,她偶尔让大舅舅从国外空运些海鲜来打牙祭,就要骂成贪图享受、骄奢过头。为了这个,沈夫人没少和老头儿闹小脾气。”

且惠低了低头,“但我觉得你妈妈还是很爱你爸爸的。否则,她何必受这份委屈呢。”

“老爷子是个极富人格魅力的,只可惜走得太早太急,”沈宗良沉默了一息,“我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她握紧了他的手,摸了摸上面粗糙的掌纹,“爸爸过世的时候,我倒是在他的身边,那天学校在考试,他是生等着我到了才闭眼的,我也这样握着他的手,那时候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能猜个大概。”

沈宗良由着她摆弄手,哑声问,“所以你爸爸说什么了?”

且惠顿了下,深深地沉了一口气,“他说,不要哭,爸爸该死,对你不起。”

她的眼眶悄悄地红了,氤氲出淡薄的水汽。

在沈宗良看她的一瞬间,她猛地抱住他的脖子,在肩上一顿乱蹭。

他拍着她的背,不得不软声来哄,“你看你看,这就是我的不是了,好好的惹你伤心。”

且惠的头埋在他脖颈间,闷闷地说:“就是怪你,大晚上的提什么爸爸。”

“是。”沈宗良又来逗她,“两个都没了爸爸的人,存心找不自在。”

她噗嗤一声又笑了,用手捶了下他的胸口,“讨厌。”

且惠抹了抹眼睛,仰起头的时候,眼尾仍泛着蔷薇红。

她指了一圈床上的箱子,“这里乱七八糟的,你今天还怎么睡得了啊?”

沈宗良说:“随便在哪儿将就一晚吧,这有什么。”

且惠抵着他的额头,心里有了个主意。

她面颊渐渐发烫,支支吾吾地提议,“要不然,你就......你就.......”

沈宗良一时没反应过来,“次卧睡不了,那里锁着沈夫人的东西。”

“不是,我是想说,你要不然去我那里住一晚。”

越到后面,且惠的声音越轻,呼吸都失去秩序。

他的额头贴上她的脸,气息不稳地笑了。

沈宗良说:“都跟你说了我怕犯错,还给我制造条件啊。”

“我还差几个月就二十岁了。”

他嗯了声,表示他早知道,“那又怎么了呢?”

且惠眼神慌张,措辞却很精准。

她说:“两个成年人出于自主意愿做的事,合情合理合法。”

沈宗良唇边的笑意更盛。

他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指怀里的小姑娘,“我这样的成年人,和你这样的,能相提并论吗?”

且惠张了张唇,“在法律意义上......”

“不要混淆拔高概念了,小惠,”沈宗良摇了摇头,“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是自主意愿?”

她脸上红白交错,哼了声,“就只是睡觉的话,你也做不到吗?沈总这么没自控力。”

沈宗良深深望了她一阵,“激将法我是不吃的,但我今晚还是会下去。”

且惠茫然地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最近腰不舒服,睡沙发会加剧症状。”

真离谱,这是他临时编的理由吧。

且惠气得扭过身体,不想理他了。

他就是故意的,要人家抬轿子似的左右相请。

沈宗良笑着把她扳过来,“好了,你主动体贴我,我很高兴。”

“你很高兴,我现在很不高兴。”且惠还在生气。

他知道,钟且惠这样恬淡的性子,开口留人有多不容易。

她鼓足了勇气开口,他还要假正经拒绝,怎么能不动恼呢?

她站起来就要走,手也挣开了,“我要休息了,再见沈总。”

沈宗良看着她赌气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

且惠下楼去漱口,做最后的睡前工作。

嘴里的泡沫还没冲干净,沈宗良就来敲门。

她一把拉开,含混不清地问:“干什么呀?”

沈宗良敲了敲手里的黑丝绒盒,“赔罪。”

且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浴室,留他一个人站着。

她正咕嘟咕嘟吐漱口水,那边在房间里问:“我是睡这儿吧?”

且惠丢下牙刷出来,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不,你睡地上。”

她要去收拾书,一把被沈宗良拦腰抱住,整个背贴在他身上。

且惠扭了扭,“做什么,放开我呀。”

“怎么那么大气性?”沈宗良嗅着她鬓边的发香,“和你玩笑两句也不行了。”

“你那不是!”

他轻轻一碰,且惠的身体就绵软了下来,手上的力气也微乎其微。

她的睫毛随着身体的失重垂下来,压在下眼睑上。

沈宗良一下下的,轻柔吻着她的侧脸,“那我是什么?嗯?”

且惠闭上眼,不自觉地仰起脖子,“你是在朝我抖威风。”

“天地良心。”沈宗良低哑地笑了,侧拥着吻住她,为自己辩解,“别人这么说还情有可原,你还这样讲,我在你面前有什么威风?”

昏黄的廊灯下,且惠的嘴唇一张一翕,小猫咪喝水一样轻微的动作,把自己喂到他的嘴里。她的声音轻到快要模糊,“那......那你刚才......说上那么多。”

沈宗良的手改为捧着她的后脑,吞咽的幅度明显加剧了。

他搅起一阵丰润的津液,大力含下她整双嘴唇后,动作又浅了下来,改为轻柔地舔舐她,“我哪一句不是为你好?你是不是年纪还小?是不是还没有判断力?”

且惠在他怀里哆哆嗦嗦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睡衣的一角,已经听不明白沈宗良的意思。她只感觉到有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打湿了什么。

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回答问题仅凭本能。

且惠呜呜咽咽地凑上去,细密地吻他的唇角,“我不知道什么叫判断力,我只知道我很爱您。在爱的许可下,做错什么都不叫错,不是吗?”

此刻她对他的称呼,又换成了最初的您。

因为在且惠心里,对他不仅是爱,有尊崇,也有仰望,还有少女一腔孤勇的英雄主义,哪怕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跌下去足以让她粉身碎骨。

她只要短暂地拥有过他就好,在抓住了彼此心跳的时刻里。

心脏的失重感来得那么强烈而迅猛。

沈宗良几乎承受不住,他难耐地将她搂紧了,喉结上下滚动。

他久经世事,人情练达,到头来还不如他的女孩儿勇敢。

他低下头,缓慢而郑重地吻她的脸。

从额头到眉尾,从眉尾到额间,再滑过她玉立光洁的鼻梁,落到她的唇上。

沈宗良吻得很轻,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又或者什么也没有,只有中年人在小姑娘面前,谨小而脆弱的一颗心。

以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姿态呈现出来。

他们拥抱着,交换了一个绵长而安静的吻。

直到且惠站立不住,试图把环在他腰上的手往上,去勾他的脖子。

沈宗良把她抱回了卧室。

那一整个晚上,且惠都用她轻绵而粘糯的嗓音叫他的名字。

他在她的声音里逐渐失控,温温柔柔地慢吞吞填进去,不敢也舍不得用力。

且惠迷糊地咬住了他的手背。

沈宗良不觉得疼,反倒成为另一种撩拨,只不过太考验耐心。

小姑娘软在他的怀里,像一汪刚涨满雨水的秋池,轻轻一动就满溢出来。

到天快亮时,沈宗良望着侧伏在他手臂上,精疲力尽的女孩子的脸。

小小的,皮肤透亮,尚未平息的欲潮彰显在红润的脸颊上,生动极了。

她累得不想再动一下,最后也只是吚吚呜呜的,谴责他:“你好凶。”

他失语,出于对自己失去克制的愧疚心情,用很多的软话来讨好她。

沈宗良轻柔地吻她的脸,“对不起,我的小心肝,我的好宝贝,对不起。”

从前他对这种情侣间蜜里调油的话嗤之以鼻,并且认为自己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但没想到有一天,会怀着无限的柔情和喜爱,认为这些话怎么说都不够,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激动。

且惠背对着他,侧着身子,任由他的吻流连在她堆拢黑发的鬓边。

终于沈宗良也平静下来。他含着她的耳垂,“怎么就睡着了,一身汗呢。”

她困到睁不开眼,轻声撒娇,“你抱我去洗澡好不好?”

他无有不应地亲她,“嗯。我当然抱着你。”

且惠点点头,“沈宗良,现在几点了?”

她要大概地估算一下自己还能睡多久。

沈宗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快五点了,我快点帮你洗完。”

“都那么晚了。”且惠忍不住要怪他,“总求你都不肯停下来的。”

他垂下头去蹭她的鼻尖,“你也要负一半责,给我的感觉太好了。”

在此之前沈宗良想象不出,这么个身体纤细的女孩子,竟像刚摘下来湃在井水里的蜜桃,轻轻把外皮剥去,能捻出一手清嫩香甜的汁水,他在她的身体里被绞地很紧,勾着他不停地往前耸着。

等到洗完澡,天色已完全亮了,且惠舒服地窝在被子里,沉沉睡过去。

沈宗良倒不怎么困,拍着她睡着以后,替她掖好被角,走到了阳台上去抽烟。

秋天的早晨凉爽而干燥,大院里有不少老人已经起来锻炼。

沈宗良一下一下缓慢吸着,满脑子都是小惠送过来的腰,和快泄掉时泪水涟涟的眼角。

十五分钟里,他一口气抽掉两根烟,是一整天的数量。

但心脏仍然快速有力地跳动着,提醒他这一夜的疯魔和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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