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定要生个男孩!”陈小芳拎了几袋子的中药回来,丢给王娟,“听北镇的老中医说,喝了这个秘方保准生儿子。”
徐慧兰皱了皱眉,把满地乱爬的时星抱起来:“妈,这种东西你也信?”
“怎么?你觉得我没有文化吗?”陈小芳明知故问,“喝你的就是了,难道你要害得国栋断子绝孙吗?”
徐慧兰一噎:“我害的?”
“不然呢?还是——”
“妈妈。”时星拍拍她,粉嫩的小手里抓着个草莓玩偶,“给。”
“谢谢星星宝贝。”徐慧兰亲了她一口,也不管陈小芳,转身回了屋。
“什么东西……”陈小芳沉下脸,在她身后嘀咕。
全然不顾身边还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王娟。
那些药最终没喝,全被时星扔掉了,也没有人记起这件事。八个月后,在当年的同一家妇幼保健医院,安耀宗出生了。
比起时星出生后没有婴儿床、没有母婴用品的“凄惨”情况,安耀宗还没回家,就已经有一间独立的卧室在等待着他。
这次徐慧兰这个“大功臣”在医院住满了一周才出院,这段时间时星都留在安家,由王娟代为照顾。
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大伯母对时星还不错,能注意到她的各种需求,还叮嘱了安耀祖和安胜男要轻手轻脚地对待堂妹。
自从触手事件后,安耀祖看到时星就跟看鬼似的,根本不愿意和她在一个屋,见到就跑。
安胜男倒是有些喜欢时星,但也不敢逗她,只静静地坐在旁边,主打一个陪伴。
安耀宗回家的这个重大日子,受到了“热烈”欢迎。
他的卧室,黑色的粘稠液体犹如滚动的岩浆在房间的四面墙壁和天花板流淌着,又似地下的冰窖般冷酷。
液体的表面露出几百颗或大或小的眼睛,有的长着睫毛,有的光秃秃的,有的刻着奇怪的纹路。
像是只巨大的手将整个房间笼罩。
而一张稚嫩的幼儿脸颊,出现在黑色物质中间,悬挂在天花板上。
静静地注视着安耀宗。
一进门的安耀宗,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扯着嗓门发出刺耳的哭声,他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扼住了脖子,整张脸霎时间变得又青又紫,体温高得吓人。
抱着儿子的徐慧兰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连忙掀开襁褓去查看他的状况,却被陈小芳劈手夺过:“怎么抱孩子的?你就这么对我孙子?”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安国栋问。
“笨手笨脚的,都养过一个孩子了,还这么蠢。”她给了徐慧兰一个白眼,转身拿起一个玩具车,放在安耀宗面前试图逗他。
“我——”
徐慧兰诧异地、却又有些意料之中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状况。
她早就见识过安家翻脸不认人的姿态,却没想到这次来得那么快。
她还在发呆,那边安耀宗哭得更大声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不见,一团黑色的液体状的东西从天花板垂了下来,最前方贴着时星的脸。
她缓缓地降到了安耀宗的头顶上方,低头凝视着他。
这就是未来的“安家霸主”安耀宗,看起来也很弱嘛。
她看了几秒钟,就失去了兴趣,重新融入了天花板里面。犹如退潮般的黑色物体尽数消失,房间重新变得整洁、干净。
好不容易哄好了哭喊的安耀宗,陈小芳把孙子交给徐慧兰。
这次生孩子不是早产,又有时星帮她一直用能量修复身体,徐慧兰还是和上次一样康健。这反倒给了安家人机会。
“你有空的话也别闲着,去把母乳准备下,然后……”陈小芳交代了一堆事情,然后自己回屋歇着了。
虽说表面上安耀宗的出生是全家期盼的结果,但也不代表他们多么会照顾孩子,仍旧把徐慧兰当成了唯一带孩子的工具。她忙活了半天,那边安耀宗又饿了,等喂完奶,还有换尿布和洗澡等等事情在等待着她。
最后还是王娟过来搭了把手。
“没想到你会生第二个。”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徐慧兰停下了舀水的动作:“什么意思?”
“你之前表现得很宠爱星星,还以为你……”王娟蜡黄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却不是出于喜悦,“没想到你会答应。”
“不管怎么样,耀宗也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因为生了他就对星星不好。”徐慧兰有些生气。
她弯了弯嘴角,似在嘲讽,却不知是对着别人还是自己:“是吗?我生耀祖之前也这么想。”
徐慧兰和安国栋结婚没几年,平日里也没听见谁提起王娟和安国强之前的事情。但她早就看众人对安胜男的态度不顺眼了。
她想说“你先瞧瞧胜男再说吧”,但眼下王娟还在帮她的忙,让她没好意思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我可以做到。”她生硬地说,“不会让别人欺负星星的,也不会偏心。”
谁知道呢。王娟耸了耸肩,帮安耀宗擦完身上的水,从浴室出去了。
半夜,徐慧兰躺在安耀宗的房间里。因为隔几个小时就要喂奶,她和安国栋分开睡,连带着把时星也带来了。
时年一岁零九个月的时星躺在徐慧兰给她盖的小被窝里,两手抓着枕头睡得正香。
她软软的头发泛着黄色,大大的眼睛上是乌黑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微颤动着。
自从怀了安耀宗以来,徐慧兰就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操控了,只一心想要把孩子生下。她想,自己还有父母和大姐二哥做依靠,绝对不会让安家人的偏心影响到女儿。
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比王娟更好。
但是……真的可以吗?
如同一阵冷风从她的脑海里面拂过,将被迷雾遮住的思维吹开,有什么清晰的在后面展露出来。
她开始对自己的选择感到疑惑:如果不生下安耀宗,如果她一开始就选择和安国栋离婚,会不会更好……
“哇啊——”
安耀宗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悚然一惊,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害怕。
她怎么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每个母亲都是为了孩子奉献终生,难道她要抛弃安耀宗吗?她的怀疑根本没有依据。
她把所有的疑惑抛在脑后,照顾起儿子来。
嗯……在黑暗里面,时星睁开眼睛,穿透皮肉和骨头,扫描着徐慧兰的大脑。
人类的繁衍方式很神奇,其中一方提供身体里产生的微小的一部分,令一方甚至并没有和后代链接,就可以孕育出生命。
和她的母星相差巨大,要知道,她的种族每一次的繁衍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然而人类这种类似于寄生的方式,却可以改变最重要的器官——大脑。
时星观察到,在怀孕期间,徐慧兰的身体一直在产生变化。不仅仅诞生了强烈的留下安耀宗的意愿,还永远地改变了她大脑的一部分。
所以,这是为了提高繁衍的成功率,让母系更加关注后代,让后代得以生存吗?
比她的种族,更加接近本能。
不过……
她眯了眯眼睛,想到安耀宗未来可能做的事情。
这种本能,不是不可以改变的。
她会改变。
……
安耀宗的到来,最不高兴的其实是安耀祖。
以前他是安家的“独苗”,是所有人都宠着的存在。哪怕安国强本人五大三粗的其实不怎么管孩子,但安树和陈小芳对他可以说有求必应。
然而现在,家里却多出来一个爱哭的小崽子,一天到晚吵得人睡不着觉,到处还都是奶腥味,闻着令人作呕。
更过分的是,当他开心地哈哈大笑的时候,大人们居然会让他小声些,免得吵到了堂弟。
简直是不可饶恕!
连日来,他像个快要爆炸的地雷,到哪里都埋着股怒气,马上就要爆炸的样子,看整个家里的人都不顺眼。
最了解他的安胜男率先避开了,抓着作业本跑到时星身边,因为这里是弟弟绝对不会靠近的地方。
她机灵,可把安耀祖气坏了。肚子里憋着坏主意,就等着个合适的契机。
这个契机被他等到了。
三个月后,安树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申请外出就医,加上他在监狱里表现积极,被批准提前释放。
这天,安国强和安国栋开车去接安树出狱,见到了阔别两年的老父亲。
安树那张皱得和树皮似的脸在监狱里呆了两年,反倒比之前更白了点,想必是天天在厂子里做手工做的。监狱里作息健康,劳逸结合,竟还比在家里养生。
他早就收到了儿子的消息,期盼着回家看见新出生的孙子,老远就笑歪了嘴。
上了汽车,他左右环顾着,问道:“怎么不把孙子给我抱来?”
“小娟在家里看着呢。”安国强回答。
安国栋接话道:“还不是慧兰那个麻烦精,说什么要回娘家一趟,连着也没人照顾耀宗,就把他放家里了。”
“什么?”安树用力拍了下汽车座椅,“慧兰什么意思?还在闹脾气?都两年了还叽叽歪歪,有点做媳妇的样子吗?”
“我也这么觉得,哧,生了个带把儿的好像腰板都硬起来了。”安国强讽刺道。
安国栋觉得丢面子,脸上表情扭曲了下,说:“我也觉得,这阵子越发无法无天了,得给她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