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人离婚,这种事你可不要做。”大姐徐慧莹听说了来龙去脉后道,“你当初也是自己下的决定,我们才一齐支持你。若是他们后面有什么纠纷,到时候说是你干预的就麻烦了。”
大姐夫赵涛也同意道:“本来就是,都离婚十年了。就算是真的亲戚,管之前也得掂量掂量。”
徐慧兰心里纠结,把家里人叫到一起,商量安胜男寻求的帮助。
他们说的她心里当然清楚,但清楚归清楚,能不能狠下心就是另一回事了。
“主要是,我总觉得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星星一样。”她说,“如果我当初没有离婚,会不会我就是另一个王娟,星星就是另一个胜男。”
以前安耀宗在水洋镇的时候,因为距离较远,徐慧兰对儿子还有一层滤镜。在她眼里,还是那个襁褓里白白胖胖的婴儿。
但是等他来了清源市,真正接触之后,她的滤镜一下子就碎了。
安耀宗是彻彻底底的安家人,在他身上她看不见任何自己的影子。
这个男孩也很有心计,学校的老师向她反映过,孩子不服管教调皮捣蛋,和同学很难相处。但在她面前,儿子总是一副讨巧卖乖的模样,装出十分听话的态度。
徐慧兰目睹着,莫名地就想起来当初安国栋去徐家找自己时的模样。
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假象。
她不愿意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自己的亲生儿子,但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心中无论如何想要保护安耀宗的心情已经消失了。
成年人只要愿意,儿童的谎言很容易拆穿。
听说了安胜男的遭遇,徐慧兰心生同情,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拉对方一把。她不知道对方现在长什么样,但脑海里依旧停留着那个怯弱地、躲在王娟背后偷偷注视众人的小女孩的形象。
她害怕那是自己的女儿。
“无非是担心那孩子跑了安国强追过去闹事。”徐永才说,“不如给她介绍个外地的工作?星星那个同学的妈妈是不是在外地有产业?”
她摇了摇头:“不,这种可能有麻烦的事最好不要让别人来做。”
时星在房间里听见他们的对话,走出来路过沙发说了声:“工作倒是有。”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她。
“舒憬的舅舅在科技园新开了一家公司。”她说,“地处偏僻、安保严密、工资还高,就是比较辛苦,而且需要签保密协议。”
“真的?别给人家添麻烦。”在徐慧兰心里,舒憬还是那个原生家庭备受欺负的小可怜。
“就是银河国际科学实验室,大姨应该知道吧?”
徐慧莹愣了愣:“这不是……几个月前突然要和我们交易全部金属材料的公司吗?竟然是你同学的舅舅开的。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哎,我都没和他们员工好好谈谈生意外的事。”
时星没好意思说原本在她力量的影响下你们的账更离谱,她道:“我记得以前堂姐是不是数学挺好的?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学财务,到科技园上班。安国强肯定找不到那里去。”
“我明天给她打电话。”徐慧兰说,“不,我明天亲自去她上班的酒店找她。”
他们能提供的帮助就是这些了,至于安胜男能不能抓住机会,看她自己。
时星想起自己在时间回廊上看到的安胜男的结局,她轻蔑地勾了勾嘴角。对于她这种不受时间法则约束的生物来说,能够穿越时间之门窥视未来,自然也可以改变未来,才不会相信命运这回事。
就像徐慧兰一家,不都被她改变了吗?
慢慢来,一个一个,在“时星”命运中的人们,都会迎来她想要的结局。
第二天刚好是周六,徐慧兰带着时星去了安胜男工作的地方,见到了她本人。
时隔十年,安胜男已经成年,身高却只有一米五左右,身量瘦小,尖尖的下巴,泛黄的脸,像极了她的母亲王娟。
在额头的右上角,还有正在愈合的粉色的伤疤。
她们订了间包厢,点了茶水和点心说话。
对方在看到时星时明显有些出神:最后一次见面,她亲眼看着没有生气的时星被陈小芳从洗衣机里抱出来,耳边是安树哭天抢地的声音。
转眼间,十年过去,面前的女孩只有十二岁,却比她还高,亭亭玉立,笑盈盈的,大眼睛弯成两条细细的月牙儿。
恍若隔世。
“胜男来啦。”婶婶、不,徐阿姨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快来坐。你想喝绿茶还是红茶?”
“龙井吧。”她对酒楼里的茶水菜单十分熟悉,下意识地道。
时星走过来,伸手拉住她,牵着她走到了八仙桌边上入座。
安胜男扭头看着她。
当时,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在家长的指责下,她是启动洗衣机杀死了堂妹的凶手。
那曾经是她的噩梦。
安家人甚至没有告诉她,堂妹并没有死,要不是几个月后从好心的邻居那里得知了真相,她可能至今依然被内疚和痛苦折磨着。
据说,精神病院里的爷爷在疯狂时会大喊着“洗衣机”。
这是报应吗?
犯罪的报应。
初中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她是替罪羊啊!
安家人不爱她,不爱安星,他们想出一个计谋,一个可以同时毁灭掉她们两个的计谋。
她从来不是他们的家人。
安胜男深吸了口气,说道:“阿姨,星星妹妹,我很抱歉,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来打扰你们。很感谢你们今天答应见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来麻烦你们,我知道你们恨安家人,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和我妈是不是他们的帮凶。但是……”
她的语速越说越快,激动得面色泛红。
徐慧兰拍了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胜男,既然我们来了,就表明我们愿意接受所有可能发生的事,包括你的请求,我们都考虑过了。”
“离婚律师,妇联的同志,保镖,还有你的工作。”时星举起手指一个个数着,“我们都可以帮忙。但你真的决定和安家人切割了吗?”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两侧流下,一股气从胸口前翻出,热气涌上了脸庞。安胜男连连点头,哽咽着说:“决定了……决定了……对不起,我……”
她泣不成声地背过身去。
徐慧兰也不禁红了眼眶,柔声道:“其实我很高兴你来找我们。这说明你还没有被他们逼到麻木,说明你还有向上爬出这个深渊的勇气。当初,我也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做下这个决定,而我在安家的时间并没有你长。”
“我很佩服你自救的精神。”
“是吗?”她用手使劲抹着眼泪,“你们不会觉得我是因为有利可图才来找你们?不觉得我是攀附你们的势利眼?不觉得我是个从前向我爸妥协现在又背叛他的不孝女?”
时星笑了:“攀附?我就当姐姐是在表扬我们了。”
她递过去手帕和热茶:“别哭啦,让我们来商量商量你的工作?然后一起畅想下安国强众叛亲离的场面吧!”
据安胜男所说,安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后,经济情况更是一落千丈,连原本的自建房都卖出去了,换了间破旧的土房。王娟又要照顾家里又要工作赚钱,安国强仍旧不满意,常常喝醉了酒就回家砸东西。
这次为了把她嫁出去换彩礼的事,甚至动手打人。
安胜男说,只要王娟点头,她立刻偷偷把母亲接出来,然后让律师提交离婚诉讼。
“有这个魄力就好。”时星把实验室的材料从包里掏出来,“希望你把这份魄力也能用在工作上。”
舒憬名义上的舅舅安排过来的员工,在专业方面无可挑剔,但他们俩最不缺的就是专业人才。不如说,在舒憬不同意她胡乱操控人类精神的情况下,他们更需要对老板一心一意忠心的员工。
只需要按照老板的意志行事,不需要对公司的经营规划指手画脚。
甚至,能够主动帮助公司遮掩一些奇怪的地方。
完了,越说越觉得这个公司不正经了……
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怪事,时星提前打好预防针:“你会学到些从来不曾有的知识,也会见到一些古怪,不过,你也会拥有在别的地方绝无可能的机遇和挑战。”
她想的却是别的:“我……我高一都没读完他们就让我退学了,没有关系吗?”
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安胜男不敢想象,自己还有可能触碰到如此高端的行业。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当上酒店经理,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了。
“哦,那你最好现在去买点教辅书了。”时星无所谓地说。
把公司目前联络人的电话留下,后续的事情不需要她再操心。告别了安胜男,她和徐慧兰从酒店出来,在大街上散着步。
街道两侧的郁金香开得正旺,徐慧兰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眼中流动着光彩。
“星星,我感觉我做了件好事,你觉得呢?”
时星微微一笑:“你开心就好。“
……
安胜男办完入职手续后,公司目前的总经理助理刘特助给她在科技园边上租了员工宿舍,还特别贴心地购买了高中的全部教材以及财务专业需要的一些专业书籍,并且安排她跟在公司的会计身边实习。
等学得差不多了,就让她来管理实验室和徐家那边废品公司之间的账目和业务。
“你觉不觉得,”时星在精神维度里和舒憬沟通着,“这种安插自己血亲在公司里,试图掩盖各种奇怪地方的,所谓‘任人唯亲’的行为,和你要求的‘公平’距离越来越远了?”
“这是我在人类社会中学习到的新技能。“
“和谁学的?”
舒憬合上了六年级期末考的成绩单,以及小学六年所有的教师同学评语:“暑假去南极考察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哦。”
“去吗?我现在订票。”
“……别订了,我带你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