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顿住不说了。
等大了,老的也该死了,到时候她和丈夫搬进正屋,其他的不就正好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么?
严氏只当没听懂,给他们每个人都舀了一碗猪杂汤。
可惜东西很少,到了儿媳妇就没了。
儿媳妇虽然遗憾,也没怪她:“我不喝这个。”
这年头就是这样,什么不够了,都是女人让一步。
朱老大能吃两碗,给朱老爹留两碗余下两个孩子一分就没什么了。男人们鲜少会主动让出一些给女人们。
严氏含笑看着她的儿子孙子们狼吞虎咽的吃着那汤。
她想,老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杀死,就把仇人当亲生子养育。但是老鸟知道了之后,总不会当一切没发生吧?
杀人偿命,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随着儿孙们喝下那美味的,热乎乎的猪杂汤,甚至连餐桌都没下,小孙子就腹痛的叫唤起来。
须臾,大孙子,儿子,全部都痛的起不来。
儿媳妇紧张的叫,要扶着她的儿子们。
可严氏坐在桌前,带着温和的笑:“大郎,你二弟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疼痛中的朱大郎一愣,太久远的事一下子冒出来。
“你……你……”
“你二弟,你三弟,他们是怎么死的?还有你四妹妹,五妹妹,怎么死的?你六弟是怎么瘫了的?你还记得吗?”严氏笑的温和,只是眼泪止不住。
是她糊涂,是她傻,她是那只傻鸟。
看不出窝里这颗蛋是那鸠占鹊巢的畜生,大郎从出生就是她养着,她心疼他丧母,喂奶的时候,自己的儿子都吃不了那么饱,可这孩子每一次都要把她吸干。
她怼他视如己出,比对自己亲生的还要好,结果就养出这么一头狼!
“你……你……娘,你做了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朱大郎痛的根本起不来,挣扎着问。
他那两个儿子已经昏过去了,他的媳妇这会子吓得叫都叫不出来。
“猪杂汤啊,好不好吃?那可是你亲爹的杂碎,香不香?”严氏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吓人。
“什么……你……你把我爹怎么了?”朱大郎想起身,可是没力气,带倒了椅子,他也摔倒在地:“你杀了我爹?”
“啊!”她儿媳终于醒神,不管不顾的跑出去,嘴里喊着杀人了!
朱大郎先是骂,骂严氏狼心狗肺,骂严氏贱人。
渐渐的,他开始哭,开始求,叫娘,求娘原谅,求娘救救他。
但是严氏始终坐在那,什么也不说,只是含笑看着朱大郎。
朱大郎痛的翻滚不休,一时还不能咽气,到最后他甚至不再求生,而是求死,太痛苦了,五脏六腑都像是搅碎了一样。
严氏始终不言不语,直到看着他在疼痛中咽气。
直到儿媳妇带了人跑进来。
严氏被下狱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承认自己杀夫,杀子杀孙。
在这个朝代,杀夫就是重罪,是要凌迟的。
仇人都死了,可她的冤屈是没法说的,说出来也没有用。
所以她丝毫没有挣扎的被官差带走。
入夜,天又开始飘雪。
这真是一个要人命的寒冬。
南无下楼,下巴一点:“走,带你去天牢。”
柳生吓一跳:“这……这……小生如何进得去?”
“去不去,叫你知道知道人心险恶。”南无坏笑。
柳生又惧怕,又好奇,到底还是点头。
南无便取了一把伞,带着他出门去。
长长的街道,要是走去天牢,怎么也要一个时辰了,距离就是有这么远。
但是也不知南无怎么走的,明明就是很寻常的脚步。
柳生跟着她,甚至都没觉得累,约莫还不到一刻钟,天牢已经到了。
门口是重兵把守,柳生缩脖子:“掌柜,咱们哪里能进去呢?是不是陆掌事来接?”
“就直接进去啊,要是他们不许啊……”南无指了指那些腰间挂着长刀的兵士:“就叫他们把你砍了好了。”
说罢,南无就走上前去。
柳生哎了一声,奈何也没叫住人,只好跟上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些兵士们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两个一样无动于衷。
他们站的一点也不直,下雪天,他们巴不得缩在里头躲着,在外头的人也一点都不高兴,骂骂咧咧的。
那些兵士们外面的甲胄还是好的,里头的兵服都有破损。
南无领着柳生,竟然直接就穿过了那厚重的大门。
柳生进了里头,愣愣的回头看。
天牢的大门,那可是铸铁的啊,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转头的时候,就见掌柜的已经走远,忙不迭跑着追上去。
天牢中,严氏被戴上了脚镣。
她是重犯,自然单独关押。
一个妇人,杀了四口人,其中两个都是力壮的男人。
尤其是朱老爹,他死的太惨,浑身上百道刀伤,喉头致命伤。
还被剖开了肚子。
他浑身的血液已经留尽了,整个炕上看不出一点别的颜色。
早上那会,朱家人用饭的时候,朱老爹的尸首就在里头躺着。
也亏得如今是冬天,没什么味道,不然怎么瞒得住?
“严氏。”南无收起伞,隔着栅栏看里头的女人。
严氏抬起头,似乎毫不意外的笑:“掌柜您来了,我等您好久了。”
“你痛快吗?”南无问。
“痛快!我痛快极了!我只恨我没有早些走进你的铺子。要不然,我不会这么晚才报仇。”严氏叹息:“还是迟了啊。”
“痛快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南无轻笑:“在我收取我要的之前,不如你把你的故事给他讲一讲,世人只知道你杀夫杀子杀孙,都不知道为什么。总要叫他们明白为什么吧?”
严氏看柳生:“你想知道?”
柳生上前一步行礼:“小生想知道,还请您赐教。”
严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只是这个故事很长。我也要想一想,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
严氏回忆往昔,回忆那些被人恶意隐瞒的往昔,又被自己想起来的往昔。
有怀念,有憎恨,更多的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