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云峰。
呼……
慕婴趁夜飞回，可是刚刚落到峰上，就看到黄无擎坐在自家的木居大门外，便不由皱起眉头，纳剑走去。
等慕婴去到近前，黄无擎也微笑睁眼：“再不回来，都以为遗恨天边了。”
“唪。”慕婴闭目一笑，直接从旁走过，却是留形入室，开门亮灯：“便是普通修士，一到元婴也极难杀死，只要不入道，就算有专门针对婴神的术法，只要不是成心算计、密谋在前，也定是十有九逃，百不成七，更何况你我这等……与众不同的人中龙凤啊？”
黄无擎莞尔一笑，他只听室内的声响就知道对方是在拿取杯壶倒茶，却是不打算入室面谈，望向前空道：“那晚潜入外宗的，推导出来了。“
慕婴右手一顿，侧目看来：“宁侍远？”
黄无擎眉头一挑，讶然回眸：“你怎知道？”
慕婴滞思片刻，突然的轻冷嗤弃：“嗤。本来也不知道，但触上宁国这条线，只听名字也能联系上。”
黄无擎微微一怔，随后洒然点头，突然就笑了：“倒是忘了——师兄曾经去过一次，虽然只是路过，但应该收获不少。”
慕婴浅浅微笑，轻轻往外一摆剑指，把倒给对方的那杯水送到了自己对面。
黄无擎含笑摇头，在抬头看向星夜时，整个峰头也在漫不经心中被点点萤火环绕：“宁国成立至今，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选择每三千年一闭，又三千年一启，独在间中开启百年而已。到了今天，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慕婴微微摇头，端杯发问：“为何闭境锁国。”
黄无擎微微一笑，远望山外道：“每个修真国，都是一座‘大’市场，尤其是宁国……八万里城居，四万万生民，兄可知……这是一个多大的盘口，或糕点。”
慕婴稍微一想，随后淡笑喝水，顺便传音：“就不怕被人围攻，逼急了馋虫，急坏了饿鬼。”
哪知，黄无擎却笑了，只见他释怀后仰、撑住身姿，用目光去漫游长夜，静心传音道：“又不是彻底封闭……人家很挑的。你想吃，要有诚意。要硬拿，得付出代价。就算只是要个小板凳，打算坐到那张桌子旁，也得用个等值的东西前来换。如果硬要抢~~或是强行坐，甚至打算夺——？”顿之回头，望之侧容，淡如清水道：“它曾经覆没掉的三万里山河，躺了另外三海七国内，一半的走狗和牲畜。”
慕婴静望茶水，看其中涟漪微小，慢慢地露出微笑：“本以为肉，原来是刀。”
黄无擎微笑点头，表示赞同：“本该如此。”便转头看向峰外，去望那繁星点点：“想吃肉，要带碗，先摆正自己的位子和态度，才能跟主人谈交换。至于施舍……”突然失笑，笑看前空：“家里的狗，都还没喂呢。”
慕婴微有一怔，随后便笑了，闭目捋发道：“所以付出多少了代价。”
黄无擎微微一笑，先是闭目呼吸，随后慢慢睁眼，显得异样平静：“三千万。修士。”
慕婴不由侧目：“就这些？”
黄无擎面上的笑容更多了，同时心情也更加愉悦了：“还有一百七十个家族。另外覆灭了四十个宗门道统，以及……二十任国主。”
慕婴脑筋一滞，禁不住转念去想，慢慢地将发丝捋到尾端：“打了多久？”
黄无擎嘴角微笑，回瞥过去道：“七个月。”
慕婴表露讶异，他本来不想再问，想给自己留点遐想空间，却又管不住嘴巴和眼睛：“对于修士而言，这半年虽然不长，却也‘很’长，可谓‘极’长。”
黄无擎摇头一笑，却是叹尽心怀，仰望顶空：“决心这东西……是非常可怕的。”
慕婴不语，静望之。
黄无擎微微摇头，也许久不曾这般放松，就任由思绪也飞远：“尤其是……魄力和底气，同时足够的时候。”
他就这般望着天野，可是望着望着，这星夜，或眼前，就慢慢的模糊淡化了……
睡梦中，他好像看到那曾经……
封空禁地，全境御敌……
敌未集结，她便出击……
区区一国，何以敢向十六支宗族大国宣战？
还只是因为……在收复失地时，有人不顾警告，误入了领空一步而已？
只是这种试探……
他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冲动，也看不太清那些飞蛾扑向的具体，只是前赴后继，冒着尸雨冲锋……
也不是不管他们，而是没有时间去看他们，也没有勇气去看他们。
可是，什么时候，哪种境地，何等战局？才会让一个敢于赴死的人、一个无谓生死的人，不敢回头看一眼？
黄无擎不知道，那里太模糊，他也看不全，只知道后来阴云逃散，呼喊连天……
睡梦中，他笑了……
可是没人会懂那感觉。
这一夜，不同天。
叶百恀坐在那方山洞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丝丝琴弦，很是心不在焉……
一方荒漠，也不在心间。
洞府内。
指挥使单长信驻足静望着主公背影，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便端着温茶过去，候在一边：“少主。”
叶百恀微微一笑，轻轻按住琴弦，抬头望月：“夜深了……”
单长信略有沉默，随后直起腰杆，看向那天，不望那月：“国内也该是。——梧桐也黄了。”
叶百恀微微一笑，随后闭目失笑，可明明是笑，却又笑里生悲，便就昂转面容，循着某种沉缓深重的旋律轻慢摆头，突然地扫拨弦面，用柔韧悲沉的指法弹奏起来……
彼一时，琴弦动，乱人情。不知几许荒尘敬明月，只是月下有琴声。倚人月，影稀松，长琴漫漫叹人声：
“授、命、于、天——”
“授！命！于、天……”
“既、寿……永、昌……”
“我大宁——”
“‘睡’之久矣~~”
“睡……之久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