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师的浅棕玻璃色瞳仁此时显得深邃不见底,虽然在笑但又态度谨慎,根本不是平时对她笑嘻嘻却又敞开心扉的模样。
梁凉胸口就像藏着一只抓心挠肺的小鸟,期待好奇心来哺育。
喂喂,到底他都对桑先生说了什么?
怎么她生平所认识的最强悍且最不相信命运的两个男人,在遭遇这个占星师后都摆出相同生无所恋的表情呢?
吴燕夏只能耸肩,他说:“我确实只是看了看他的星盘。”
梁凉心里那只好奇的小鸟顿了顿,抬起另一只爪子继续挠啊挠的,她小声地问:“你看出什么啦,桑先生这辈子能结婚吗?”
“我只能推出什么阶段是属于感情扩张期。比如说,你家厨子这两年有结婚的可能,但把握的住把握不住就看他自己了。”吴燕夏顿了顿,他望着梁凉那充满求知欲的小表情,一时嘴欠又补充,“但我唯一可以预言的是,他绝对不会和你结婚。”
梁凉轻而易举就被他气到:“完全不会的!”
这人怎么能把世界上所有的大大大坏事都和自己扯上关系?虽然接下来这话对不起桑先生,但她宁愿住一辈子鬼屋都不想嫁给他。
梁凉不高兴地把他的杯子收走,桑先生那张耷拉得如同天狗般的脸飘到旁边。
她还没装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他把代表料理长的黑领带和黑围巾都扯到手上,用前所未有的虚弱语调说:“老板,人家今晚要请假。”
啊……板长今晚罢工。
今晚不是周末虽然还能撑过去,但这是吉兆开业以来,桑先生第一次主动请假的。
当桑先生像长着轮子的黑矿车般轰轰烈烈的走出门口,梁凉反应过来,她紧张地说:“大仙,你到底跟桑先生说了什么?!”
吴燕夏无奈地重复:“我真的只看了他星盘。”
说了已经拒绝算命了,而且身为占星师不可以用多余的预测让客户遭受不必要的惊吓。
梁凉觉得“星盘”是一句非常蹩脚的借口,她蹙眉问:“那桑先生的星盘显示什么,你害得他今晚饭都不做了。大仙,你和魏奎怎么闹都无所谓。但请你绝对绝对不准骗桑先生,也绝对绝对不准伤害他,否则,否则我就……”
梁凉说话总是有点娇憨温柔的,发脾气前都会先犹豫一阵。
但吴燕夏身上存在一股妖气,他能同时眼波潋滟,同时露出那晚让魏奎都想分分钟抽他大嘴巴的无谓表情:“来啊来啊继续威胁我啊?”
梁凉被气得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低声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梁凉的声音稍微大起来。
旁边的LU和其他员工一直都在旁边竖起耳朵,当听到“星盘”两个字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向来最八卦的LU不由插嘴说:“星盘?是星座星盘吗?你是占星师?”
在梁凉咬牙的表情里,吴燕夏也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关键就是,他没有否认。
围观厨子眼里开始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吉兆开业这四年在城里接待过不少明星客人,但从来没有一个职业比“占星师”更有诱惑力。而什么样的占星师,居然把桑先生都说得离店而去?
在某人继续引起店里的骚动前,梁凉赶紧把吴燕夏拽到店外面。她一甩开他衬衫下摆,就气咻咻地站在外面的台阶上努力地瞪他。
大灾星大灾星,气死了!
心跳前所未有得飞快。梁凉都被自己胸口的陌生怒气感到隐隐的惊讶,以前有个员工偷偷拿吉兆上万块的原料,她也只是满脸遗憾地开除对方而已。
但吴燕夏好像特别能引出别人的新情绪,比如现在,梁凉真的想咬人了!她早忘了应该害怕他。
“对不起啊,凉凉。”
吴燕夏现在也略微羞惭。他刚刚是真的没想戏弄LO娘,但每次看星盘都耗费不少精力,尤其连续三个小时面对多疑、敌意、纠结、戏多、不打算花任何钱但又想免费知道所有关键信息的大龄难缠男顾客,转而面对梁凉就一时口无遮拦起来。
他之前开这么轻浮的玩笑,只不过是想看梁凉露出坚决否认她和其他男人关系的表情。
其实是有点心花怒放的。
梁凉原本怒火中烧,脑海思考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吃掉这个妖孽。但听他道歉后心就又软了。
不行不行,吴燕夏真的太狡猾,他每次都用那些星盘鬼怪之类的东西把魏奎和桑先生骗得一溜一溜的!到她面前就开始卖装傻装纯洁的人设。
不能相信他。
很多小事从梁凉脑海里一滑而过,裸/照、凶宅、灵魂交换、扭伤了脚、铲屎、违法地图,这么一想,她就(尝试)冷淡地问:“你这次又需要我干什么?”
吴燕夏过了会才明白,她说的是给桑先生看星盘报酬的事情。
他本来想让梁凉用那种甜甜的语气叫一声自己“夏夏”的,就算叫“吴燕夏”也好,整天喊“大仙”太伤感情了。
但眼前的LO娘正歪着头,用第一次见面时那种谨慎、疏远,甚至还有点隐隐讨厌他的抗拒目光看着自己。
吴燕夏以前绝不会多看这种姑娘(或小伙子)一眼。不是骄傲自恃,而仅仅是觉得没意思。他每次也对私人看星盘的客人说,我说的谁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就走。
对上梁凉那种要把他推远的目光,吴燕夏胸口一热,忽地不走脑子地说:“梁凉姑娘你给我当猫吧。”
整个世界寂静了。
吴燕夏处于天大的懊丧中,依旧先抽时间为自己的深色肤色庆幸几秒。他不是情场老手,但情商绝对不低,几乎刚一张嘴就知道自己犯了今天第二个巨大轻浮又无法挽回的错误,因此后半句是红着脸咕哝说出来的。
梁凉不得不竖起耳朵,可是她此刻极度茫然和空白的震惊表情,表示已经清清楚楚听到了他全部的话。
说什么都晚了,撒旦正站吴燕夏背后露出冷笑。
“如果你愿意,我……我什么都会给你,全世界什么都可以。”吴燕夏也只能继续强撑地把话说完,试图不那么轻浮,但声音已经发飘了,“我说真的。”
梁凉已经在困惑中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不行!!!”
今天没下雨,占星师阴天里的强光下眼珠的颜色是深棕色,目光躲躲闪闪的。这么貌似神秘强大的男人每次在她面前都有点傻乎乎的,梁凉忍不住对他放松警惕。
然而这些都是装的吧!他嘴里的“当猫”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苗语里“苦力”的代言词。难道是英语,日语里有这么一个词汇吗?
她有点委屈,有点困惑,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羞涩。
梁凉忍不住问:“什么叫‘当猫’?”
吴燕夏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她眼前做了一个全世界最为变态的动作——他干笑着,默默地往后退后一步,再往后退后一步。
突然间扭头跑走了。
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