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燕夏说这么长段话的时候没再看梁凉,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桑先生,声音力度准确硬净。
梁凉呆呆地望着他。
……变了呢。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状态的占星师,他的姿态毫不恣违,但言谈之间有着极强烈攻城略地的气场。
吴燕夏从头到尾就是和普通的算命师(或骗子)感觉不一样,他骨子里不需要你相信,然而他会想方设法让你去了解那些你不信的东西,甚至不介意把结果狂甩到你脸上。
最残忍的击倒,是让你主动倒在信与不信的门槛上,而他已经歹毒地露出“不算命”的背影拍马走了。
桑先生被唬得也有点神经小紧张,他默念死骗子死骗子死骗子和我没钱我没钱我没钱,表面维持着看破一切的表情。
他冷冷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算命费用要现钞还是转账?先付款对吧?”
吴燕夏浅棕色眼眸一闪。
“第一,我不算命,我只是解读星盘。第二,你是凉凉硬塞给我的顾客,所以这报酬得由她给我。”
梁凉如梦初醒,她呆呆地指着自己鼻子:“……我?“
刚才担心神灯啊某一瞬间觉得他居然很帅的震撼啊全没了,她条件反射地又把他看成逼着自己铲屎的奇葩魔王!真的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桑先生算星盘但要自己付钱?还有别叫的这么亲密,她跟他不熟!
吴燕夏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坐在这里,还不都是因为你叫我我才肯拨冗来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谁叫我来的当然谁付钱。”
梁凉哑口无言,她的小心脏严重不平衡起来。这简直是乱扣帽子!为什么总欺负她啊!吴燕夏解读一次星盘多少钱?几千来着?
呜呜呜!
啊啊啊!
郁闷死了……
吴燕夏却没看她,他弯起嘴角:“哎,我可不收你的钱。”
她愣住:“你又想要我干什么?”
被莫名忽视的桑先生觉得不耐烦了,他才是今日闪亮男主角。
吴燕夏在他面前似笑非笑的,眼前的小子依旧是那晚见到的死样子,但不知为何确实显出点深藏不露的气场。
桑先生揪住吴燕夏之前的话盘问:“你说自己不懂算命,那我今天为什么花这么多钱来找你来看这个,嗯,这个星盘?”
他语气轻蔑极了,那满脸大胡子恨不得变成倒刺扎在占星师的肉里。
吴燕夏依旧一点也不生气,他笑容更盛,托着下巴解释:“嗯,看星盘嘛,无非是通过宇宙运转的规律而更了解自己,让自己对未来目标更清晰更坚定什么的。”
桑先生闻言双眼放光,从粗鼻孔里吼吼地哼笑两声。
他胸有成竹地对梁凉讲:“老板,你根本不用担心。咱们待会一毛钱都不会给他!小骗子你就等着爷爷灭死你,准备把那晚的饭钱给我讨回来。”
吴燕夏也挥手赶梁凉:“那我们开始吧。不准外人围观啊,美少女你忙你的。”
原本想留下来看热闹的梁凉就这么被无情地驱逐。
她远远地站着,看着角落里的吴燕夏和桑先生的头越凑越近,两人一起在他那ipad上方看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在讲什么呢……
lu好奇地走过来:“来的人是谁?第一次看桑先生这么急迫的想跟人交流,难道是他的私生子终于找上门?”
梁凉不由汗颜,两个人长得根本不像啊。
小凡却尖锐地指出:“怎么不像了,老板你看看,他俩不都是黑皮啊。”
☆、第 26 章
梁凉抿嘴笑了会, 很快把吴燕夏和桑先生的事情先放下。
明天就是参加高中同学婚礼的日子,她打算带一些“赤饭”当作心意。红豆糯米饭向来是日本传统喜宴的食物,一般用于赠给新婚夫妇寓意喜庆驱邪。
梁凉更精于食品原材料挑选和处理,理论知识丰富,对厨艺的操作并不如跟着桑先生多年的弟子上手。
她刚把这属于本膳料理的范畴拜托给了圆圆,期间后厨突然说制冷机开始大量漏水, 连忙过去检查。
吉兆目前后厨六人, 服务员两人, 但店里目前只有梁凉一个女孩子, 涉外采购和新店装修目前也都压在她身上,
梁凉就像被一个被飞速抽打的桃红小仙子陀螺,不停地踮脚在各种琐事间转来转去。
她飞快浏览今晚的预定桌位。高级日料店里老客是需要坐固定位置, 新客则要安插在距离料理台近一点的地方,方便及时服务解惑。
接着, 梁凉又和新店设计师通了半个小时电话。她沮丧发现根本无法沟通, 所谓装修嘛, 必须要当面讲清楚。
空气里有隐约的海腥甜味, 要用柠檬薰衣草喷剂的水定时拖地。在她身边有各种穿着白色料理服的厨师和其他帮工,有条不紊地穿梭,偶尔用酒精喷枪去处理半熟食物。
好不容易休息下来, 梁凉又想到了瑰丽酒店的供货商邀请。
她保证过今晚会给最终回复。
梁凉给魏奎发了个短信:忙吗,我能不能给你打一个电话?
她做人生的大小决定前,都会习惯性先问魏奎的意见。
短信发出去,整整半个小时里就杳无音讯。梁凉咬着唇试探地给魏奎打了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
随后,魏奎迅速回复:忙,别打电话。
唉,是这样啊。
梁凉不厌其烦地编辑一条很长的短信,把是否做代理商她的考虑什么最终写了二百字。最后结论是,她真的没时间去处理。
又检查了好几遍错字,刚发送完就觉得前方的桌子被轻轻敲了敲。
“美少女,有水吗?”吴燕夏的脸出现在对面,嗓子有些沙哑。
她恍然一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快三个半小时。
“大仙你看完星盘啦?
吴燕夏没顾得上点头,他正忙着喝梁凉端来的柠檬水,喉咙一滚一动的。
占星师的皮肤其实是偏向有点异域风情的晒蜜棕褐色,但他肩膀宽又精瘦,身材更像个男孩。桑先生就绝对是娘胎里出来的武工式黑皮,体型一大块,而且总感觉他皮肤粗糙到了能把软绸子刮出丝。
反正,两人绝对不是一种类型的黑皮。
梁凉以资深颜控的目光作出最终判断和点评。果然黑需要参照物,吴燕夏的程度比桑先生好上一点。
吴燕夏已经喝完水后,呼出一口郁郁清新的长气,他扬扬眉。
梁凉因为刚才的详细观察不小心离得他太近了,被那股气息拂到前,赶紧又去回头看桑先生。
呃……她惊讶地眨眨眼睛。
此时的桑先生已经不复之前的战斗民族精神,他怔怔地对着对面的空椅子,整个人都像被砂纸涂了一遍,随后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餐馆里是明令禁止抽烟的,一般有烟瘾的厨师都会去后面的小巷子里放松。
吴燕夏拦住梁凉:“没事,我刚刚把他的打火机顺过来了,他没火。”
一边说,一边轻笑着把桑先生磨掉外壳的一次性打火机放到桌面,动作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