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应天门外。”
李象被张燕这话的精准性给逗乐了，这么准确到具体时间和地点的消息，一听就是内部二五仔故意透露出来的。
“谁告的秘。”
淡淡出言询问。
立身于黑暗之中的张燕，回话道：“杜楚客。”
‘杜楚客。’
对于这个姓杜的名字，李象并不陌生，毕竟房谋杜断，这一对初唐双杰，在后世极其之有名。
但是，也并不了解，杜楚客毕竟不是杜如晦，就算有点儿光彩，也是被兄长杜如晦的璀璨光辉给遮掩了。
虽说这杜楚客在房玄龄的一番推动操作下入了政事堂，成为了朝中执宰，但存在感着实是比较低，唯一让李象记住的，就是这货是杜如晦的弟弟。
“卑下已经核查过了，杜楚客所报，无错。”
不良人是何等机构，专业之一就是刺探消息。
这一年在秦王殿下的全力支持之下，这一年在海量真金白银的大力投资发展之下，大唐不良人的各项业务都得到了飞跃性的提升，尤其是在监察这项主业之上，尤其是在长安、洛阳两京之地，上至王公府邸，下至市井田间，都是遍布不良人的密探。
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当晚跟谁睡觉，用的什么动作，坚持了多久，只要秦王殿下想知道，第二天都能如数家珍。
魏王李泰和侯君集的这一番看似周全的密谋，实则是破绽百出，先于杜楚客这个二五仔密报不良人之前，不良人就已经是查清了。
“依计行事。”
李象言罢，摆了摆手，示意张燕可以退下了，今晚月色很美，他还得继续与苏璃一同赏月。
“殿下，还有一事，卑下略感蹊跷。”
张燕并未立即退下，而是又出言道。
“今天洛阳暮鼓敲起二通鼓之际，韦挺入了大内，于紫微宫中逗留了近一个时辰左右，方才出宫。”
……………………
于此时。
紫微宫，徽猷殿东厢阁。
夜，已深了，北风掠寒，黑夜明星璀璨。
虽然头疼的厉害，但是天子李世民并未就此睡去，而是站在这阁内窗畔，凝望着天上那轮如同磨盘一般的圆月，面色沉重、眉头紧蹙。
而在他的身侧，徐惠静静站着，挽着李世民的手，微微仰头望着自己倾尽一生的男人，从天子的侧脸神色之间。
徐惠看到的是沉思、是忧虑、是纠结、是痛苦。
“陛下，可还是因为韦相公见驾所言之事。”
自从天际暮色之时，韦挺入宫面圣之后，天子就一直是这般郁郁之状，算一算时间，这已经是惆怅了一个多时辰了。
对徐惠而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嗯——”
李世民凝重的点了点头，他此刻之心中，宛若有千斤巨石砸着，沉重难耐。
“惠儿，你说朕当年所行，是不是做错了？”
仰望着天上明月，李世民的这句话，看起来似乎是在问徐惠，但其实更多的是在问自己。
毕竟，是他开了头，是他给子孙做了榜样，是他发明创造了玄武门继承法。
当年的事。
徐惠听的心头咯噔，对于李世民的这一道询问，并不敢出言回答。
她虽然在天下人口中为‘类长孙皇后’，但她毕竟不是长孙皇后，不是观音婢，未曾与李世民一同度过那段水火之岁月。
昔年玄武禁事，自是不敢商言。
“朕知道，天下所有人都不说，但所有人都在心中想，我李世民当年杀兄灭弟，软禁上皇，无君无父、无兄无弟，是造反，是谋逆。”
提及当年的玄武禁事，李世民的情绪，显然是有些激动了起来。
“可朕造反，是为了自救。”
“但是青雀！青雀他——”
说到这里，李世民脸上有着怒色蹭蹭冲起，他实在是难以遏制心中之火。
突然。
李世民抬手猛的按住自己的额头，身子更是经不住的大幅度摇晃了起来，在旁的徐惠吓得面色大变，连忙是扶住。
“陛下，陛下——”
“传太——”
徐惠刚欲喊出传太医，便是被李世民给压住了。
“不用传太医。”
徐惠担忧的点了点头。
随后，扶着将要晕阙的李世民，勉强坐在了一旁的胡椅之上。
李世民背靠着胡椅，整个人面色蜡白，长呼了一口气，继续道：“青雀他，竟是要害杀象儿，害杀自己的亲侄——！”
其实。
李世民并没有把话说完。
从韦挺的密奏中，李世民不仅是得知了魏王李泰准备在元宵之晨，于应天门外伏击秦王和一众皇子皇孙，还得知，在伏击结束之后，将率并直入紫微大内，效仿当年的自己，对自己进行软禁。
于此。
李世民既是恼怒，又是愤怒，还有着对李泰的恨铁不成钢。
你就是这么造反的？真就照着老子当年在玄武门的模版硬刻？完全都不动脑子思考一下现状？这是贞观年，不是武德年！
你这么搞，你还想成功？！
大内正门有百骑，后门有玄武禁军，就凭你那点人，你想怎么冲？你能怎么冲？！
蠢！太蠢！着实愚蠢至极——！
在得知李泰全盘计划之际，李世民是真想把李泰那肥硕的脑袋瓜儿给一刀劈开，看看里面究竟都是装着什么玩意。
天子这一颗老迈之心，痛！痛到近乎窒息！
他心痛，亲族相残之事，于李唐宗室之中再一次上演。
他心痛，自己宠爱的青雀踏出这一步，将再无回头之路。
微微仰头，靠着胡椅，李世民的一双眼眶发红，隐约可见眼眶内有着泪花在滴溜溜打转，感性的二凤，眼泪水完全可以论斤卖。
在旁的徐惠见天子这般悲情之状，亦是不禁跟着红着眼。
这种情况之下，这等情绪之中，说什么话都不顶用了，默默静静陪着，就是最好的方式。
接着，李世民又是絮絮叨叨了半盏茶的时间，以此来散去心中之怒，最后在一道悠长的叹息之后，这东厢阁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
“来人。”
话音落，殿外戍守的百骑连忙迈过门槛而入，侯在一旁，施礼。
“把程处亮叫来见朕。”
这一刻，李世民之眼中，有着坚毅的果决之色。
既然当抉择摆在面前，而又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站在天子的立场，站在大唐的立场，站在天下人的立场，他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世民明白，这是自己身为大唐天子的职责，他绝不会容许自己缔造的巍巍大唐，陷入乱象。
他绝不会容许他人走他李世民走过的路，任何人。
……………………
翌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凌晨朦胧星雾，卯时初（05:00）。
依稀星辰璀璨，挂于天幕之上，北风呼啸而过，风中带着些许残余的飘曳雪子。
天策府，府门之外。
有着连绵数百米的仪仗队静候。
仔细望去，得以发现，这连绵数百米的仪仗队伍，并非是秦王殿下的仪仗，而是比亲王的规格更高。
这，是太子的仪仗。
元宵佳节之日，一直留守在长安看家的太子李承乾，终于是舍得挪一挪窝了，从长安来到了洛阳，在进入长安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去紫微宫内觐见天子，而是来天策府看儿子，看儿媳妇们。
此刻。
在这天策府院之间，李象和李承乾父子两个走在最前，后方跟着一堆府内侍官，李象那同父异母的小弟李厥，亦是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象儿，半年多时间不见，你长高了，身体也变结实了，不错，很不错。”
李承乾背着手，一副为父之姿。
李象则是后李承乾半步跟随，主打一个给足承乾植物面子。
其实李承乾跑这一趟洛阳的真正目的，当然不是来参加什么元宵盛宴，李象大致能猜得到，无非就是来试探一番自己的态度。
毕竟现在的自己，文、武、爵，都是绝对的大唐第一，纵然是太子亲爹，有时候想到自家儿子这般滔天权势，也会顿感后背发凉、采菊乏味。
有高祖爷爷珠玉在前，李承乾难免心慌。
若不然，连元正节这种大年夜都不来，非要凑个元宵，这显然不符合李承乾一贯的行事风格。
“父王也精神了许多。”
李象语气透着恭敬，回道。
其实，这都是假话。
他作为专业医学硕士出身，在望见李承乾的第一眼就判断出，半年多不见的李承乾，比之半年之前，已然是更为严重的肾虚。
毕竟现在的李承乾一人留守长安，百官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朝臣不会上谏参他，天子不会降诏骂他，只要不过火，每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全然是放纵自我，尽情嗨皮。
这种不受任何约束的日子，对于承乾植物而言，简直是爽到没边了。
不过再任由李承乾这么毫无节制的使劲造下去，估计最后会自己把自己玩死。
“哈哈哈哈——”
虽然肾虚乏力，但李承乾的心情却是很美丽。
李承乾在经过自己的一番专业判断之后，断定好大儿和之前一样，并未因为加封天策开府河尚书令，而改变对父亲的一番纯孝之心。
好大儿还是那个好大儿。
父子二人，同步迈过门槛。
“象儿，今日，你与为父同乘，一同前去觐见父皇。”
原本。
应该是秦王领着一众宗室，入紫微宫朝拜天子。
但现在既然太子来了洛阳，那自然是由太子来首领宗室，这都是默认的规矩。
“唯——”
李象自是不会拒绝，随后便是跟着李承乾登上了太子的专属六马车驾。
v6发动机相比较v4发动机，跑起来就是要稳一些。
在这太子车驾之中，父子两乐呵闲谈着，内容大部分都是拉家常，至于朝中政事，李承乾若是开口问，李象便是会详细解说。
多的，一概不提。
父子两都很刻意的避开了一些敏感话题，毕竟讨论政事，很容易产生意见相左的矛盾，能免去不必要的矛盾，还是免去为好。
至于小李厥，这小子，仿佛天生不爱说话，又或是他母妃教他，少在秦王面前言语。
约莫在两刻钟之后，还有盏茶时间就将至卯时三刻（05:45）。
太子六马车驾，数百米的仪仗队，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紫微宫皇城正门。
不过这等仪仗自是无法进入皇城。
李象和李承乾先后下了车驾之后，将侍卫随从甩在皇城之外，只带些许十余位亲卫，领着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的李厥，步行迈入皇城之后，然后再朝着应天门所在走去。
此刻，在这应天门之前。
一应宗室，在各地就藩入京的藩王到公主等等，都早早是已经在场，一眼扫过去，人数足有几百号人。
这也能理解。
自李唐开国以来，李渊加封的堂兄弟以及这些堂兄弟的儿孙一大批，李渊的儿子以及孙子们，又是一大批，还有李世民的儿子们、堂兄弟们，又又一大批，更别提还有一大堆公主驸马，可不得几百号人。
魏王李泰、吴王李恪、蜀王李愔、韩王李元嘉、蒋王李恽、越王李贞等等，都在。
众宗室见来者不仅是秦王殿下，还有太子李承乾，都是惊讶一顿，显然他们都没料到，李承乾竟然舍得离开长安。
但惊愣归惊愣，都是纷纷躬身行礼。
秦王再大也是宗室亲王，这些宗室无需行礼。
可皇太子不同，皇太子在礼法上跳出了宗室之列，乃是君，自是要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齐声行礼之际。
李泰微垂的眸光掠过李承乾和李象，眼中更是有着戾色和喜色乍现。
在李肥四看来，如果这次能够一次性干掉李承乾和李象，再顺带干掉李恪李愔等一众皇子，那简直就是太完美了！
只要兄弟都死光了，只要继承人都物理消灭了，那我魏王李泰就是天子的唯一独苗，我就不信了，你李世民这个年纪还能生——！
‘来得好！来得好啊！’
‘一网打尽，一箭双雕，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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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九月了，开学了。
一番摸滚打爬，顿感还是读书好。
重活一世的话，我要考北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