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
作为皇太子的李承乾大步往前迈去，扫过这一众在应天门之前等候的宗室，很是意气风发之状。
对于李象而言，让李承乾来出这个风头，倒是好事。
有李承乾挡在前面，他也懒得花费时间跟这些宗室墨迹。
与亲戚寒暄客套，不论是在上一世，还是在这一世，都是李象感到最为厌烦之事。
甩又甩不掉，还得陪着笑。
问东又问西，心里盼你寄。
接着。
李承乾便是理所应当的占据了主位，率领这一众宗室。
而这帮宗室，亦是根据各自之身份地位，以及与天子嫡系的关系远近，在这应天门之前排班。
当然，这些次序不需要他们自己去徘，早有礼部礼官在这应天门等候，早已经是划定好了每个人站在什么位置。
觐见天子，一切都需要规矩。
“老四，几个月不见，你看起来瘦了很多，最近伙食不好？”
李承乾意气风发，乐呵呵的瞥了眼身侧的李泰，他最喜欢看李泰这幅吃了屎一样的难看表情了。
不过就瘦这件事，还真不是李承乾瞎说，单就看李泰的这张肥硕的胖脸，的确是瘦了不少，高低二十斤是肯定有的。
“托太子殿下的福，臣弟一切安好。”
听着李承乾这戏谑般的问话，李泰恨得咯吱咯吱咬牙。
“呵呵，老四啊，你要是胃口不好，孤可以命人给你送些吃食，放心好了，你我是兄弟，有大哥一口肉吃的，就有你一根骨头。”
李泰的目光，瞬间阴冷如鹰鹫一般，恶狠狠的扫过李承乾，又是扫过李承乾另一旁侧的李象，再进而扫过魏王李恪、蜀王李愔、蒋王李恽、越王李贞、纪王李慎、八岁的赵王李福。
除了现年才堪堪三岁，还未封王的天子第十四子李明之外，除了明面上已经薨逝，实际上被李象藏在长安的废王李治之外，李世民其他的所有还活着的皇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全部聚在这了。
‘都得死！都得死啊——！’
李泰收回阴冷目光，压了压胸腔内那颗激动忐忑的高脂小心脏，凝望着面前的这一道应天门。
依照他和侯君集制定的秘密计划，动手，得等到这应天门完全开启之后。
毕竟李泰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可能完全不想事，想要强冲这应天门，就凭借自己手头的这点人力，实在是太难了，事成的概率也太低了。
而待到应天门完全开启之后，再冲入应天门，那成功的概率就截然不一样了。
‘应天门开启，杀尽皇子皇孙，再直冲贞观殿！’
‘软禁天子！号令天下！’
李泰不断在心中重复着这些话语，这些都是密谋之际的高光点，不断自己给自己洗脑，不断自己给自己打气。
见李泰这幅吃瘪之状，李承乾又是笑呵呵的抬手拍了拍李泰肩膀，一脸戏谑笑着：“遇事不要急，要放宽心态，可千万不要走上老九的老路。”
“臣弟心中有数，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李泰紧捏着拳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淦李承乾了。
而此刻，李象面色平静，只是静静看着跟前的这道应天门，他自是知晓，这应天门开，就是李肥四动手的信号。
在他身后的其他一应宗室，也都是看着应天门，静静等候着时间到来。
依照一贯的礼制，待卯时三刻到来，应天门开，诸宗室在礼官的引领之下，依礼入紫微宫，至内朝贞观殿，朝拜天子。
这一日，天子并非是以皇帝身份接见，乃是以李唐宗室之主的身份，接待一应宗室。
朝拜之后，再设早宴。
早宴结束，诸宗室出宫，这流程便是算结束了。
这个流程花费的时间并不算长，遵照往年惯例而言，从正式开始到结束，最多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一般都能够赶在巳时正（10:00）之前结束。
……………………
于此时。
应天门城楼，楼观之内。
任谁都没有想到，原本应该在贞观殿内等待宗室入内朝拜的天子李世民，这会竟是在应天门楼观之中喝酒。
大清早，晨星未明之际，天子突然驾临应天楼观，把这应天楼观的禁军将领给吓得差点失禁。
楼观正堂，三人围炉煮酒而坐，蒸腾的热气呼呼直冒，让这屋内的温度上升不少。
可见，李世民着一身明皇龙袍，面色看起来很差，尤其是那一双眼眶，眼白血丝繁密，眼袋更是黢黑，全然像是熬了一整个大通宵。
而与李世民一同围坐在这茶炉旁的，还有着两人。
左侧，为李道宗。
李世民一生之中，最为信重的宗室有两位，一位是自己的堂哥李孝恭，不过李孝恭在四年前突然恶疾发作薨逝。
第二个则是自己的堂弟李道宗。
对于这位堂弟，李世民可谓是极尽看重。
年满十七岁之后，李道宗便是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战，足部受伤，李世民亲自为他敷药，打了败仗，李世民斩副手而保他周全，贪污受贿，事发亦是小惩完事，转身便是再次重用。
包括李象的第一次北征薛延陀，也是命李道宗保驾护航。
右侧，是宇文士及。
面色枯槁的宇文老蝎子，这会端坐着，并不发言。
不过他能够在这个时间点坐在这里，就已经充分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天子对他的信任。
而不论是李道宗还是宇文士及，二人大清早被召入内廷面圣，都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心头都是在碰碰打鼓。
“陛下，您气色看起来不佳，可不能这样空耗身子了。”
李道宗关怀说道。
哪怕是不懂医术，李道宗亦是能看出此刻的李世民身体很虚。
“朕无碍。”
大清早就来到应天楼观的天子李世民，显然心情很差，不是很想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温酒入肚，看的李道宗眉头越皱越紧。
就天子这幅身子，这样的喝法，哪里扛得住。
突然。
又是一杯入肚，李世民停了下来。
“什么时辰了。”
天子厚重的话音落，在一旁伺候的内侍监王德，连忙开口道：“陛下，已经是卯时三刻了。”
“卯时三刻。”
李世民喃喃了一句。
他彻夜失眠，大清早瞪着个熊猫眼就来到这应天门楼观，等的就是这卯时三刻的到来。
随即李世民欲起身，然头风发作，体寒发虚，身子止不住的猛烈摇晃，李道宗、王德以及宇文士及都是面色大变，皆是连忙上前扶住李世民。
“松开，朕可以自己走。”
李世民阴沉着脸，强势挥袖将众人甩开。
几人能够感知到天子的怒火，自是纷纷退在一旁。
接着深吸一口气，李世民抬步朝着楼观之外走去，同时有着一道声音从其口中响起，道：“传诏，开应天门。”
……………………
应天门外。
一直守在这城门外的礼官，此刻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暗示，猛吸一口气，中气十足，拖曳着长尾音，道：“开门——”
哐当。
随着这礼官的一道长音落下，只见这高阔的应天城门，在城门十二个卫士的齐齐同步推动之下，缓缓张开了。
于这夜色未散的凌晨朦胧之雾，缓缓张开的应天城门，似是一张深渊巨口，欲要将一切吞噬。
‘开了！开了！开了——！’
李泰凝望着这一道应天门，心脏止不住的疯狂加速，随着这应天门的缓缓推开，肾上腺素在疯狂飙升，要爆表了——！
于秦王李象崛起之前，他魏王李泰的这一生，从含着金钥匙出世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直顺风顺水，父皇恩宠、百官拥戴，极尽世间荣华，就连太子储君都被自己死死压着，可谓是风光无限。
但也正是因为太过于顺利，以至于他这一生没有遇到过挫折，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什么忐忑激动之事。
对自己接下来要干的活，李泰当然是心里清楚，那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要把老爹李世民给狠狠的拍在沙滩上。
当年玄武之变，李世民迫于形势之下，也只是想着杀李建成和李元吉了事。
而今天李泰所要做的，是彻彻底底的一锅端！是超越自己父亲李世民的绝世壮举！
太子皇子皇孙，一网打尽！
亲爱的父皇，您看着吧，我才是你唯一的选择！最好的选择！您的好儿子来给您绝后了——！
砰——
应天正门的两扇精铁大门，终于是彻底敞开。
“进——”
这时，礼官的声音又是响起。
而就在下一刻。
突然，兵甲之声乍起。
只见从这应天门两侧的诸多藏身之处，从这朦胧晨雾之中，赫然是有着乌压压一片人头快速窜出，约莫上百余号人，一个个皆是披甲提刀，其中为首最快的那几十号，飞速冲入应天门左右，将城门把住。
余者，以极快速度，将李承乾、李象等一干宗室，尽数围住。
动作行云流水，不得不说，还算得上干脆。
顿时间，这一帮宗室子弟见到这些涌上来的兵甲，无不是面色大变。
虽然从人数上来说，仅有百余人，但是这百余人可都是披甲执锐的壮士，和这帮锦衣玉食的宗室截然不同，战斗力不在一个维度。
（冷知识：给你一把长刀，对砍十个非练家子，胜算绝对在九成以上）
“尔等好大的狗胆——！”
李承乾作为太子，作为宗室代言人，该有的沉稳还是有的，朝着围聚上来的诸多甲士，猛的一声厉喝。
而就在下一刻。
从这披甲执锐的甲士中，披着盔甲的侯君集走了出来，手按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之上，看向李承乾以及一应宗室，脸上透着狠辣的笑容。
亦是同时，魏王李泰大摇大摆的从李承乾身侧走过，来到侯君集身前，折过身，面对这一帮宗室，目光尤其是落在李承乾和李象父子身上。
这一刻，任谁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魏王李泰欲效仿天子，行当年玄武之变。
这是想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泰，侯君集，你们竟敢造反！”
李承乾气的脑袋都快冒烟了。
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洛阳，就遇到这等破事！说！是不是存心冲孤来的！
尤其是当看到侯君集的时候，承乾植物更是心头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这原本是他的造反班底，现在竟然跑到李肥四那里去了，颇有一种被挖墙脚的错觉。
“太子殿下，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还望太子殿下能够理解。”
侯君集咧嘴一笑，目光则是落在李象身上，已经是想拔刀了。
而这时。
李泰更是一脸得意，眼神睥睨的望向李承乾和李象，在他看来，自己憋屈了一整年的恨、怨，终于可以在今天尽数发泄。
于李肥四看来，这一刻，不论是李象还是李承乾，亦或是其他对皇位继承有威胁者。
这些人的生死，都在自己掌心握着。
这种感觉，爽！简直是太爽了！
“象儿，一会为父掩护你，你往内廷跑去！”
李承乾小声在李象身畔说道，面色一副为子之色。
‘？？？’
李象眉头微蹙，瞥了眼后退半步的李承乾。
‘既然要掩护我，那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而此时，侯君集则是在李泰身边快语，道：“殿下，事态紧急，夜长梦多，尽快下手，再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
依照他们的计划，他们要在百骑赶来之前，将该杀的人尽数杀了，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杀向贞观殿，逼天子下诏，定罪李象和李承乾等人，同时册封魏王为太子，并承认应天之变的合法性。
这可是谋逆，这可是造反，若是再继续在这里嘴炮，天都要亮了。
“嗯。”
李泰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已然是有着上位者的架势，仿佛他已经成功了。
昂着鼻息，几乎要用鼻孔朝着李象，道。
“李象，你会有这一天，都是你自找的！“
“这，都是你逼本王的。”
哗——
李泰抬起的右手，悍然落下。
“全都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