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潇潇丫头’, 将秦影的思绪拉回了千百年前。
她眉眼柔和：“小师叔，无恙！”随即垂下眸子。
姬蕖现在这般模样，有一大半的功劳都是归功于自己。
如果当时她能坚信小师叔的话, 也不至于下那么狠的手。
姬蕖还未回话。
漫天花海朝着秦影袭来。
云濉抬袖抵挡：“叔母, 不许欺负影儿。”
她好不容易在秦影脸上看到了笑意, 虽然不是对自己的, 但也算自己这些年来不遗余力解开姬蕖阵法的功夫没有白费。
“谁是你叔母！”梦尨气的跺脚。
秦影讶然。
小师叔有妻子, 这妻子还是自己的四师姐，这倒是秦影意料之外的事情。
“潇……秦影, 你随我来！”姬蕖转身先走，梦尨亦步亦趋跟上。
姬蕖回头抬手又摸了摸梦尨脑袋：“不用跟着我。她不会伤害我！”
“哼！”
梦尨回头看向秦影，还是之前在沙骨蛇面前救她时候那般的温柔, 看起来可爱甜美的很。
明明穿着最粉的衣衫，头顶百花笑靥如花，却让秦影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种感觉, 在她晋升化神期之后, 第一次感受到。
姬蕖带着秦影往前走。
不像刚才一路上看到魔族休养生息的画面。
越往里面走, 无日月星辰, 寸草不生, 一片荒凉。灵气稀薄, 并不适宜生存。
这里才是真正的魔族领地，刚才看到的那些，不过是云濉想要她看见罢了。
这条路秦影不熟悉，但到达目的地后, 也不陌生。
是当初她用星云大阵封印了姬蕖的地方。
他这是想要她放出他本体来？
秦影抬手将要动作, 姬蕖道：“别白费力气了。阵法之下，不过一堆白骨。带你来这里, 只不过是在这里，我维持灵体的时间长一些”
秦影鼻头一酸，眼睛里面像是进了沙子。
“师尊……师尊去了。”秦影说的是冲虚仙人。
姬蕖道：“我知道的。这千百年来的事情，我都知道……对不起，秦影。”
秦影知道姬蕖为何说对不起。
云濉在阵法上的天赋并不高，当年护山大阵是小师叔加以改良的。
而自己的阵法之道，也是受到姬蕖点拨。
如果当初不知道云濉为何会知道如何逆转九转玄天大阵，但看到姬蕖的一刹那，她便明白了。
“我以为，她能复活你。事实上她是做到了，可……”
可面前的人儿，虽然顶着与秦潇一样的面容，周身气度也似秦潇。
但不同于秦潇那天之骄女，性格温和的，自带光芒的样子。
也不似如今云濉那张扬中带着阴霾的样子。
像是，几分难以言喻的灰色。
对，是灰色。
不喜不悲，似是心怀天下，却又冷心无情。
“太上忘情，大成了？”
秦影点头：“历经七情六欲，方知何为忘情。”
姬蕖恍然，“原来如此。”
是历尽沧桑后的平静无波，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的气度。
“阿濉那丫头，其实很不错。你……”
“小师叔。”秦影打断姬蕖的话，“魔族这三十六天罡阵，需要小师叔帮忙督查。虽然是在魔族领地炼制，但内里必须拥有浩然正气才可以。四……小时母灵力高强，又有小师叔坐镇，这堕神之地我应当不用再来了。”
“你真当要与上界为敌？其实当初，我们都只是猜测而已。唯有你自己最清楚当初面对了什么。”姬蕖边说边仔细查探秦影的表情变化。
秦影一脸淡然：“人活着，不过是与天争，与地斗，与己妥协。小师叔不也一直这样做？否则又怎会留存神魂至今？怕是只需要一个契机，小师叔便能重返世间。”
姬蕖虚影晃了晃，爽朗的笑声传来：“你这丫头，还是那么会给我戴高帽子。让梦尨在这里督阵也未尝不可，可是她心有挂念。”
“我可帮得上忙？”秦影问道。
姬蕖虚影抬手似是摸了摸鼻尖：“她想杀了我来着，说我弄丢了我们的女儿。”
女儿……
秦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可按道理云濉也知道那故人之女，为何没有告诉小师叔？
似是看透了她的疑虑，姬蕖道：“小幽在娘胎里被我魔气所伤，如果来到这里，定然会被魔气侵染。”
小幽，小忧，忘忧仙子！
果然是她。
“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师母这边，师叔搞定。”
秦影闻到了淡淡花香，知道是梦尨寻来了，便道：“我再去看看其余阵法阵基建的如何，不打扰小师叔了。”
秦影离去。
来的却不是梦尨。
“小师叔。”
红衣如许的云濉从暗中走出，抬手给姬蕖渡魔气，让他神魂更凝实一些。
姬蕖席地而坐：“我尽力了。不过，你为何不告诉她真相？”
云濉眸色颤了颤:“说了她也不会信。她对我防备至深，那件事情也的确是我做错了。好在见到小师叔后，她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看得出她是欣喜的。”
“可我没能帮上你。”姬蕖道：“这小丫头越发聪慧，我刚开口就被打断了。不过我瞧着她本心未泯，不过是在气头上。你呀，还需多多努力。”
云濉垂眸，给自己疗伤。
秦影出手可是没有手软的，她真真切切是受了伤。
“她倒是挺狠心的，专门改造了九转玄天阵来诛邪，好似特意针对你一样。”
姬蕖打趣道：“她若是知道你入魔是因为被我引诱，想着再救她一次，她或许会对你好点。
“况且，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想帮她救下我，好让她不后悔。”
云濉摇头：“若不是我执念深，小师叔又如何会引诱成功？”
“那你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为何你选择的是秦影，而不是秦潇？”姬蕖问道。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秦影刚好去而复返，有些事情想要再次与姬蕖确认一下。
听到这个问题，她隐去身形在暗处，终究是偷听了一下。
可当听到那个答案，她却自嘲一笑。
云濉道：“我对大师姐，是敬仰。潇湘仙子清风霁月，是我的光，被世人称之为白月光的光。她死了，我想复活她，是因为我惧怕黑暗。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为了拯救黑暗中的自己。
可影儿……她的死，却像是挖空了我的心。
她是鲜活的，实实在在与我相伴数载，一心一意扑在我身上的人儿，早已与我融为一体。
她没了，不就是像把我的心，砍走了一半。
只怪我当初糊涂，以为神之眼的预言是真的，想要守护大师姐的凌霄宗，才蒙蔽了自己的眼。
如今……
追悔莫及。”
云濉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如今我也想强势一点，但也很怕会适得其反。倘若不是她还有要利用我，怕是早就将我击杀……”
“白月光，朱砂痣，有趣。”
姬蕖朝着秦影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又添油加醋问道：“那如果现在，秦潇和秦影同时存在，你又当如何？”
云濉身子一震，毫不犹豫回答：“尊敬师姐，爱护秦影。她们，不一样！
“师姐如果有自己的道，我会支持她，保护她。
“可若是秦影……不，秦影她不许有自己的道。”
云濉的声音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眸子越来越赤红：“她是我的。她诅咒我不生不死，心魔缠身，永不得安宁，一切都成真了，我如今继承了魔尊之位，与魔道同寿，除了她谁也不能杀死我。那么只要我活着一日，她无论轮回多少次，生生世世，都只能以我未道！”
魔尊一怒，三界生变，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看不见光。
“云濉，醒来！秦影还在魔界。”姬蕖道。
只是听到秦影名字，云濉便恢复清明。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姬蕖道：“心最是软的一塌糊涂。如今能这般对你，可见当时有多绝望。你若真的爱她，当真愿意看见她被你所困，如此痛苦？”
云濉闻言，满眼迷茫：“她，会痛苦？是啊，她会痛苦。当初明知自己是替身，还是义无反顾与我结契，可我却……”
她眼神再次阴狠：“她痛，我陪她一起痛……”
云濉身周再次魔气汹涌。
姬蕖无奈朝着秦影的方向摇摇头。
秦影转身离去。
姬蕖表面上是在开导云濉，又何尝不是在开导秦影。
秦影漫无目的的走着。
若说云濉刚才的话没有半分触动，那是假的。
太上忘情，是忘情，不是无情。
那些少女怀春的情愫，不过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痛楚之中被磨平，被绝望掩盖，并不是消失不见。
她爱云濉嘛？
可能还是爱的吧。
但早已不再痴狂。
她恨云濉嘛？
也应当是恨得吧。
可是恨，只会消磨自己。
说实话，对云濉施展诛邪之时，她心中是有一丝丝爽快的。
曾经高高在上的师尊啊，宁愿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展现出来，碾入尘埃，也想让她多看一眼。
可她越是如此，秦影却越不知道如何原谅。
矛盾吧，可笑吧。
记恨吧，释然吧。
她抬头望天。
这魔族的天，都是假的。
或许玄天大陆的天，也是假的。
又有什么是真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