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举行的十分顺利。商圈里各大家各大户有头有脸的人来了不少。当然,按照江家现在的实力,他们也不敢不来。
江父虽然说今天是已经没了今天就把江铭笙推出去当家主,然后自己美美卸任的想法,但是不代表他以后不会有。目前为止,江家的继承人,这个头衔还牢牢把握在江铭笙手里无法动摇,人们视线的中心仍然是这个江家的大少爷。对此,眼下心思完全不在公司和事业上的江铭笙只能表示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跟周围人打太极。
“江大少爷生日难得举办宴会啊,难不成,今天是有什么很特别的消息要宣布?”
本来确实有,现在没了。江铭笙内心如实答复,嘴上则表示:“只是太久没有举办宴会了,最近心情也比较闷,家人提议放松一下,才有了这个宴会。大家放松,享受当下。”
“江大少爷也到了应该寻一位良人的年纪了吧?我女儿条件也很优秀,跟您是一个母校毕业的。”
跟我一个母校毕业的人一年就可以有很多。江铭笙在心里默默吐槽,转身与对方碰杯敬酒:“承蒙厚爱,我还年轻,家里什么安排全听我父亲的,暂时也不想考虑。”
“江少爷,之前新开的楼盘附近还有几个比较合适的新项目能开发开发,那边也有座位,不然我们去那边看看菜品如何?”
对不起,我现在没这个心情,我坐主桌也挺好的,不想过去。而且这哪一桌菜还能不一样啊。江铭笙无奈地想着,客气回应道:“确实不错,可惜今日是宴席,大家庆祝放松为主,有想法可以与我父亲详谈,或者,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他越发觉得这些人有点太过如狼似虎了。商人嗅觉都很敏锐,各家的邀请函早都发出去了,他跟父亲改口也很突然,父亲当时没骂他感觉纯粹是因为全家人都在家,想给他点面子。而这堆邀请函现在撤也撤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纯庆生了。
多年不曾大张旗鼓举办生日宴会的江家大儿子,突然由家里大人宣布,以庆祝生日的目的把大家汇聚一堂,傻子都觉得有问题,更何况是一群精明能干嗅觉敏锐的生意人呢?
江铭笙心中又升起了一丝愧疚感,他抬眸,望向远处,那里是同样正觥筹交错的各家真正位高权重人的交际圈。其实比起掌权者,那更像是个稍年长些的人社交的场合,因为各家一些生意场和商圈的“前辈”也都在那边交流。
江铭笙叹气,他似乎又给父亲添麻烦了。果然即使是重来一次,他距离十全十美也很远很远。他确实不够资格做这个江家的继承人。
握住酒杯的手指修长,但关节正因为无意识的用力而发白。
江铭笙抿了口杯中的香槟酒。但是……
如果其他几个弟弟都找到了自己其他想做的,而且换句话说,就算他们没有想做的事情,但就是不想继承公司,这又该怎么办?
江铭笙头疼起来。
江铭笙是大哥,父母的第一个孩子。这意味着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和责任就注定好了,没有人想过他想要做什么,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现在如果他不当江氏集团的下任总裁了,似乎也就没人合适。哪怕做得不合适了,江铭笙自己想要放弃了,好像都找不见更合适的人选。尤其是他思来想去,根本不忍心把哪个弟弟的梦想给摧毁。
老二想当律师,本市排名第一的律师学院都考上了;老三在生物医药方面很有天赋,其实也挺适合去做研究的,也从小就喜欢;至于老四,虽然是他自己有些不愿意走娱乐圈这个方向,但他在演戏方面确实很有天赋,而且也并不是不热爱。他似乎只是有点在意自己不是江家亲生的孩子这个身份问题……
那这么想起来,只剩下还没来到江家的小幺了。
靠你了,这辈子还未曾谋面的小五。
江铭笙的目光扫过那边正和贵妇太太们交谈甚欢的母亲,把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心中充满坚毅。
按照他的回忆,小五应该就是不久之后父母出门旅游的时间线带回来的。他昨晚特地悄悄问了杨秘书父母想去哪玩,得到的结果跟上辈子把小五领进家门的时间地点完全重合才放心。
小五是最后离开他的人。这并不是因为小五有多么喜欢他,而是因为他还没成年,江铭笙不愿意放手罢了。在江铭笙的印象里,小五还没有展露出哪里很有天赋,但对公司事务很感兴趣。如果加以培养,没准让他继承公司才是最合适的路。他务必要把老五的潜能发掘发掘,让他当一个比自己优秀的总裁,让家族保持兴旺发达。虽然老一辈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他也理解老一辈的担忧,但是这孩子挺体贴会办事的,说话什么的也比他更圆滑,没准就是从商的好料子。
实在不行他就在旁边看着,表面挂个名字给老人们哄开心了也行。前提是他没碰见黎轩文,没让江家被卷入主线。
又不知道多少人来来往往了几回合,作为宴会主人的江铭笙不好意思溜出去,只能借口找东西跑到了二楼的休息室。
来到二楼后,确认这里没人,他才终于泄劲,疲惫地躺在沙发上。这样的宴会无论是经历了几辈子他都会嫌累。闭上眼睛,江铭笙回忆起刚才在宴会上的种种,心中不禁感到无奈。
当他们父子二人口中得不到任何具体说辞的时候,江家的辉煌未来在短期内也无法撼动,那么围绕江铭笙最大的话题就会不由自主地转移到另一个方向,那就是婚配问题。通俗来讲,二十四岁无不良嗜好的帅气单身优良男性江铭笙,现在就是各家争夺的一块香饽饽,尤其是他头上那个继承人的身份还没被拆下来。虽然现任总裁江成安没有今天不知道为何没有宣布原本准备好的事情,但他也没有把江铭笙从自己继承人的位置踢下来,能借口江铭笙加入江家,或者干脆拴住江铭笙这个人,都拥有极大的价值。
江铭笙原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按照他的记忆,甚至小说剧情来说,如果不算那个和黎轩文之间有些暧昧的单恋史,他是到死也没处过对象的。
但是既然准备放下那个人,就得开始考虑其他方面的问题了。江铭笙其实没有再去爱上别人的勇气,也不想因为利益和其他人联姻迎娶资本,但他不敢保证父母等他到了快三十之后不会再催他。怎么想也不可能。
他正思绪万千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来人的步伐传来:“哎呀,江大少爷这么快就累了?”
江铭笙睁开眼睛,看到来人是他的好友兼商业伙伴,程禀邑。程家的继承人程禀邑跟他是发小,两人是同一个圈子里关系都处的最好的。这主要还是因为早些年程禀邑家里动荡,大多数人都对他避嫌,只有江铭笙仍然一如往日地礼貌对待他。江铭笙给出的解释是,无关旁人到底是会看形势也好,趋炎附势也罢,程禀邑又不是跟他抢家产,他没必要对人家横眉冷对。当然,江大少爷当时不是这么说的,他对着一群周围的花花公子,只是淡淡表示这是一个教养的问题。
其他公子哥们这么一琢磨,你江少爷言外之意是大家都挺没教养的?所以,江铭笙也成了同龄人不怎么愿意一起玩的一位大少爷。
反正那之后程禀邑把继承人的位置坐稳了,周围人又都围上来了。他自然对此置之不理,只跟江铭笙玩的好。再加上俩人又都有点懒得应酬,宴会场合总是非常默契地找机会躲在一起悄悄消磨时光。一来二去的,就这么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在上一世,江铭笙与这位朋友的关系在父母过世后就淡了很多,仔细想想心中还是颇为感慨。正是在程禀邑举办的一场宴会上,他看见了黎轩文。黎轩文是程禀邑的远房表弟,正好借用了表哥的部分资源为跳板来这里发展,两人才会有机会见面。
后来呢?后来就是他对黎轩文生出了太多不该有的感情,叫那些情情爱爱把自己的理智燃烧殆尽,和朋友也少了联系。
黎轩文对他而言是多么纯净的一块璞玉,珍贵且洁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足以让他昏暗无光的冰冷日子重新温暖起来,所以他像一个快要溺死在生活里的人,绝望地抓住最后的浮木。他把自己最后剩下的一切都给了黎轩文,所以当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的救赎时,他早已无力挣扎。
罢了,反正这一世他们不会再纠缠了。黎轩文可以继续按照原著那样大展身手有所建树,但江铭笙既不会是他的阻力,也不会成为他的助力。
程禀邑顺手把酒杯放到台面上,拿起茶几上的葡萄丢到嘴里,“喝多少啊,还没缓过来?”
“旁系亲戚每家过来喝了一杯,李家慕家那堆人过来各一杯,还有很多要给我介绍对象的,总之不少。”江铭笙数着。
程禀邑觉得好笑,也确实笑出来了。他挠了挠新染好的头发,几根发丝飘到了沙发坐垫上。之前染的红毛,今天因为要出席这种宴会才刚刚染黑的。他知道江铭笙不介意,但是老头们肯定介意,他可不能给兄弟树立一个交友不慎的形象。
“你真够可以的,这还真数着喝呢。”
“……你父亲还过来喝了两杯。”江铭笙继续抱怨道。
“……那好吧,那我替他老人家赔个不是。你可以再去灌他几杯,他有心脏病,你能灌死最好,回头我可以给你做伪证。”
疲惫地睁眼,江铭笙扭头与程禀邑对视,良久,两人都没绷住笑了出来。
“我怎么感觉你之前不是这个头发?”
“为了兄弟你新染的,帅不帅?”程禀邑顺势甩了一下头发,江铭笙骂了他一句。玩笑几句,程禀邑注意到对方一直捂着肚子,才把真正在意的话题拐回来。
“胃怎么样?”
“就那样。死不了。”江铭笙淡然回答。
程禀邑没有反驳他的话,但面上明显是不敢苟同。江铭笙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重生了的缘故,他现在分辨别人的脸色和情绪要比过去更容易。看来这十年勉强算是没有白活。当然,家里人什么表情他好像还是有点难懂。
碍于身份,程禀邑确实也不好说什么。江铭笙自己懒得注意身体,他说得再多也没意义。于是他换了座位,坐到江铭笙身侧,一张俊脸就这么怼到不爱跟人近距离接触的江铭笙跟前,把话题换到另一个方向:“你家老头,今天为什么没舍得放手?”
“父亲是这个意思,是我拒绝了。”江铭笙面无表情地稍微向侧面移动了一点点。而程大少爷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于是配合着缓慢逼近了一些,结果这么一个回合下来,两人的距离丝毫没变。
“你拒绝了?!”程禀邑毫不掩饰震惊的表情,“你有病吧?!”
江铭笙无语。“你要是不能好好讲话我就走了。”
“等下等下等下,”程禀邑一把拉住他,虽然后者根本没有起身的准备,还是被他拽住动弹不得。“你看着我认真说。”
江铭笙有些无奈地抬眼,与好友来了个四目对视。他的面孔本就是十分英俊端正的类型,双目更是炯炯有神,但大多数时候是带有淡漠和肃穆,给人刻意的冷漠和疏远感。此刻,因为这个睁大眼抬头看人的角度,或者是因为累了,原本深邃明亮的眼睛变得有些迷离,连带着眼角那颗泪痣,令他产生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吸引力。而从眉弓、鼻梁到下颚线每一处的五官都是立体且轮廓分明的,再加上之前酒精的缘故,唇部显得薄而红润,比平日要更显得温和。过去的江铭笙整体给人一种雕刻般的完美和严苛感,现在的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似乎少了点锋芒,展示出一种微妙的柔和。
程禀邑就这么凝视着江铭笙,半天没说出话。
直到江铭笙都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到底让我认真说什么?”
“你等会儿,”程禀邑说,“江哥,你这个角度太好看,我先看一会儿咱们再说。”
江铭笙:“……”
“哎呦,哎呦,我们江大少爷真有姿色,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动凡心啊?”程禀邑说着就准备伸手,吓得江铭笙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走了。”
“等等等等,不闹了,这下说正经事,”程禀邑拽住他,神情终于严肃起来,“你到底为什么拒绝?你跟我不一样,这个位置从最开始就是你的,最后也只能是你的。你不用跟人争,也不需要跟别人抢,而且你自己都说,为什么你父母对你那么严加管教,就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想把这位子给你。”
“我只是突然感觉我好像不太合适。”
“那这世上可没人比你更合适了,你看看你家里几个小的,一个个都收不住心,也就你老实,一门心思就是读书学怎么管理公司。难不成让你爸给你叔叔啊,然后给你那俩堂弟?”
“绝对不可能。”江铭笙果断摇头。几年后江家出事,家里几个堂弟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甚至都不如攥在自己手里,看看如果提前知道了上一世的故事发展,能不能避免问题。
当然,如果他不是祸源就更好了。不过好友的话提醒了他,内部的矛盾也是需要现在开始动手的。不管将来留给哪个弟弟,他也要先把前路给清理干净。
“那你说你想怎么样?”程禀邑简直有些无话可说,“就这么几周没见,你悟到啥了,要出家吗?还是找到什么其他发展的目标了?倒也不是说不支持你,但整条路你自己也是这样选的,你也是一直按这个方向走的,我觉得可惜。”
江铭笙沉默不语。他自己也明白这样的情况似乎有些出尔反尔,但这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父母真心的信任他,把他当作最优选择。
而事实并不是这样。正如程禀邑所言,他只不过是因为家里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子嗣了,才会被赶鸭子上架。
他眼中的江铭笙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十足的乖孩子,别人家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乖的原因,头一次做父母的他们好像有点难以表述对他的关爱,也不会很好的照顾他。在那样,很多时候,能够堪称残忍的教育和压力下,江铭笙对着自己饱受关照和宠爱的弟弟们,竟然丝毫没有生出适当的,嫉妒之心。
简直是个奇迹,天生的受气包。程禀邑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想。
或许如今江铭笙这个迟来的“叛逆”举动,也是一种对父母的反抗吧。既然是这样,那他还可以勉强接受江铭笙的突然转变。当然,之所以这么理解,更多是因为程禀邑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能让他放弃一直以来努力的一切,更不知道江铭笙是要彻底放手。